半夜,子時方回; 他是習慣早起的人,何況先前行軍之中鞍馬勞頓; 晨昏顛倒,倒也不覺累倦。
只是想到老朱頭遽然離世,阿弦悲傷過度,他的心中竟也其亂如麻,連雷打不動的晨練都懶怠了,才打了兩拳便怏怏收手。
那夜救下阿弦後; 次日一早,袁恕己就直接前往豳州大營拜訪蘇柄臨。
他當然不會相信老朱頭會是“急病”; 何況苦巖寺毫無線索。
果然才來營中; 雷翔接了他,秘密問道:“你可是為了十八子的伯伯而來?”
袁恕己道:“老朱頭怎麼了,又跟營中有什麼關係?”
雷翔將那日發現玄影,以及蘇柄臨帶人救援卻晚了一步的經過告訴袁恕己; 道:“也不知那幾個是什麼人,身手十分出色,且極為悍勇,我們本欲生擒; 卻終究一個活口都沒得。”
袁恕己問道:“那……老朱如今……”
雷翔嘆了口氣,道:“老將軍命我們不許張揚此事,他已經料理了……待會兒你見了將軍,可不要提我已經將此事告訴你了。”
袁恕己得了雷翔這句話,心往下沉,最後一絲機會都掐斷了。
雷翔一邊叫人入內通稟,一邊領著往內。
不多時裡頭說老將軍傳。
再度相見,袁恕己難掩心中的疑惑跟驚惱:“小弦子的伯伯老朱出事,老將軍可知道?”
蘇柄臨道:“雷翔已經跟你說了吧。”
袁恕己心底打了個突,待要認,怕對雷翔不好,便道:“老將軍不問問我為何竟為了此事前來大營麼?”
蘇柄臨道:“你說。”
袁恕己道:“是因為老將軍之前跟我提過的有關小弦子的那些話。”
蘇柄臨點了點頭:“所以你聽說老朱頭出事,就聯想到我,以為是我所為?”
袁恕己道:“我知道以老將軍的為人,不至於做出那種事,但出事當日老朱頭出城,推算應該是在豳州營的巡視範圍內出的事,我相信以您治軍之能,絕不會絲毫不知,所以才來冒昧詢問。”
探知此事跟蘇柄臨無關,袁恕己的口吻才又緩和許多。
蘇柄臨道:“你想的不錯。”他負手起身,伶立片刻:“我已警告過他,奈何他只是不信,終究落得這個下場。”
袁恕己道:“您的話何意?”
蘇柄臨回頭:“年輕人,你不是不想插手此事麼?你現在知道的越多,只怕到最後就無法脫身了。”
袁恕己也緩緩起身:“但是老朱頭跟小弦子的事,我不能不管。”
蘇柄臨呵呵一笑,道:“可知你口中的老朱頭,他另有個名字……”
蘇柄臨將老朱頭的來歷說了一遍,道:“你明白了?你以為他只是個卑微小民而已,卻不知他曾經是太宗面前最得心的人,至於……”
蘇柄臨說到這裡,輕瞥了袁恕己一眼,不再說下去。
袁恕己難遏驚心:“老朱頭……居然當真是大內的御廚?”
他回想先前跟老朱頭的種種相處,那雙全湯的滋味仍在唇邊似的,袁恕己心頭一陣悲酸流淌,“想不到,可真是想不到,但是……”
蘇柄臨道:“但是如何?”
袁恕己道:“他又怎麼會甘心隱身在這偏僻邊陲之地?過的如此困苦艱辛?”
蘇柄臨笑了笑:“你說的不對,他曾經嚐遍了大明宮的龍肝鳳髓,至上之味,也經歷了人世間最繁華鼎盛、風雲湧動的時代,同不世出的聖主朝夕相處,距離天下那巔峰之位一步之遙,這世間很難再有什麼能打動他的,但能讓他甘心情願留在這裡隱姓埋名,當然有一個方才那些所有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的理由。”
袁恕己問道:“是什麼?”
蘇柄臨道:“是人,或者,是情。”
袁恕己已經明白:“讓老朱割捨不下的,是小弦子,是他跟小弦子不是父子勝似父子之情。”
蘇柄臨微微挑眉,旋即說道:“不錯。正是那個孩子。”
袁恕己道:“但是又是什麼人想要加害老朱?”
蘇柄臨道:“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麼?上回我曾跟你說過。”
袁恕己心裡猛地想起了垣縣鳶莊慘案:“您是說……不繫舟?!”
蘇柄臨呵呵一笑,聲音裡卻全無真正的笑意,只隨著袁恕己喊出這個名字,蘇柄臨又輕輕嘆息:“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泛若不繫之舟。”
袁恕己本要將垣縣那案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