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倒在車內奄奄一息的老朱頭,——他彷彿倒在血泊之中,致命傷在頸間,鮮血橫流,傷口極深。
地下玄影厲嚎了聲,竄上馬車。
蘇柄臨扶起老朱頭,滿面驚怒。
老朱頭掙扎著,輕輕嘶嘶道:“這次只怕要等到在那邊兒……再給老將軍侍宴了。”
似割破了氣管,說話的聲音像是個漏風的風箱。
蘇柄臨雪白的鬍鬚不停地顫抖。
玄影上前,低頭拱向老朱頭肩頭。
玄影所見的,阿弦也都看見了。
情何以堪。
“別哭了,一切都是伯伯的錯,”老朱頭舉手,虛虛地撫過阿弦的頭頂。
雖然人鬼殊途,等閒鬼是碰、傷不到人的,但阿弦體質特殊,正是最容易被附體被鬼魂陰冷之氣所傷的,此刻老朱頭舉手安撫,阿弦一怔,抬頭看他。
她感覺到了,昔日那種溫柔慈愛的輕撫。
從未想過,這樣的相處竟會彌足珍貴。
眼淚流的更兇了。
老朱頭道:“是伯伯愚蠢,本來不想你知道這件事,所以求老將軍散播訊息,說是我病了,讓苦巖寺的老和尚帶去療治,沒想到你回來的那樣快,我又實在太想見你。”
袁恕己原先從吳成口中得知的,都是蘇柄臨叫人故意傳出去的,因有蘇老將軍插手,坊間無人知道內情,都把這個當了真。
但既然苦巖寺查無此人,此話當然得另斟酌,阿弦昏迷之時,袁恕己親自前往豳州大營相見蘇柄臨,問起詳細,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阿弦忍著哽咽,她雖然並不在場,但卻好似親臨一般,比從別人口中聽來,更加傷情。
“伯伯說自己是老糊塗,你並不信,其實是真的。”
阿弦舉手揉了揉臉,鼻音重重說道:“倘若你總是說我伯伯不好,那你可以走了。”
老朱頭嗤地笑了出來,目光仍是慈和的望著阿弦,過了片刻,才說道:“有一些事兒,的確是死了之後才能想通的,如今便是我想通的時候了,我比別人幸運,有很多人死了之後,再也沒法子跟他們的家人說話兒,見面,我卻不同,因為弦子是個跟別人都不一樣的孩子。”
阿弦幾乎又要哭,卻道:“原來這叫做幸運?”
老朱頭道:“當然了,至少伯伯可以把先前沒來得及說的話,都告訴阿弦。”
阿弦道:“你又有什麼話?”
老朱頭忽地露出幾許緊張的表情。過了會兒,他才說道:“你、你可還記得,你小時候總是問我你父母的事麼?”
阿弦皺眉:“他們都已經死了,又提做什麼?”
老朱頭道:“誰說他們死了?”
阿弦道:“你說的。”
老朱頭語塞,繼而道:“那是多久之前的事兒了,後來我不是跟你說了是跟他們分散了麼?”
阿弦道:“我以為那是你安慰我的話,心裡早當他們是死了。”她只有一個親人,但有了這一個親人也已經足夠了,可誰能想到,如今連他也要失去了。
阿弦吸了吸鼻子。
老朱頭嘆了聲,道:“其實,其實他們並沒有死。”
阿弦一驚:“什麼?”
老朱頭深吸一口氣:“阿弦,你在這世間的親人並非只有我一個,你的父母、他們都還好端端地,他們都在長安……”
阿弦本驚疑交加,聽到“長安”,心裡“咯噔”一聲:“你在扯謊!”
老朱頭道:“怎麼了?”
阿弦道:“怪不得你把陳大哥的信給我,你先前就說可惜我沒有跟著陳大哥去長安,所以現在你跟我扯謊,想騙我去長安!”她越說越是氣憤,渾身發抖。
老朱頭忙道:“不是,不是的!”
阿弦怒道:“那為什麼先前你總說長安很可怕,警告我絕對不要去?”
老朱頭滿面焦急,終於道:“我不想你去長安,把長安說的多可怕的,因為長安才是你的生身之地,而你的父親母親,都在那裡,我怕……”
阿弦覺著匪夷所思:“如果他們都在,為什麼你不帶我去找他們,反而怕什麼?”
老朱頭對上她驚怒不信的目光,雙眼一閉,似想到什麼可怖的過往:“我當然怕了,如果,你跟我一樣,知道一個母親想要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你也會怕!你甚至會騙那孩子,她的父母雙亡、或者跟他們失散了!”
第76章 一夜間
“刷……”秋風撞向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