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柄臨道:“多少爭名逐利想要出人頭地的,都奮力往長安而去,袁大人心裡也是想著在這豳州大幹一場,得了功績可以調任而歸吧?老夫也是為了十八子著想。”
袁恕己笑:“方才老將軍說,那日著急趕走十八子,是擔心我也由此知道靳參軍通敵之內情?”
蘇柄臨道:“是。”
袁恕己道:“可是,若欽差遇襲之事跟老臣舊部有關,那靳參軍所做也算是合了老將軍心意,為何老將軍將要將他殘忍處死?”
蘇柄臨正色道:“你錯了。”
袁恕己凝神,蘇柄臨道:“老夫只說,知道長孫無忌褚遂良他們的舊部所作所為,但老夫並沒有說是他們同黨一派,更加並非徹底贊同他們所行的方法。”
袁恕己悄然鬆了口氣,原來如此。
蘇柄臨又道:“何況不管如何,崔玄暐及一行人慘死是真,吐蕃順利東擴是真,為了一己私仇而挑動三方之爭,讓許多將士跟崔玄暐這般的名士無辜捲入身死其中,老夫非但不能苟同,反而厭憎痛恨之極!”
袁恕己想到慘死的李璟跟眾手足,心頭也隨之一沉。
蘇柄臨道:“老夫少年帶兵,直到如今七十有二,本該已是隨心所欲的年紀,卻終究不能,不錯,我的確對武皇后看不順眼,也替一些老臣叫屈,但……我自小帶兵,更加知道兵士的可貴,知道和平之不易,若有人敢殘殺兵士,惡意挑起殺伐塗炭百姓,那他就是我的敵人!”
袁恕己原本因之前的談話,對這位聲名赫赫的老將軍還頗有微詞,但現在聽了這幾句,那點兒微妙之感卻也似風捲殘雲徹底消散。
袁恕己肅然道:“將軍能有此心,國民幸甚,在下欽佩之極。”
蘇柄臨道:“你也不必如此,我雖恨極這些糊塗蠢毒行徑,卻也自有私心。”
就如長孫無忌,褚遂良等老臣一樣,蘇柄臨也因這身份而備受敵視,只因他遠離長安在外帶兵,故而那些暗中虎視眈眈的目光仍只是盯著,未乾動手,可明裡暗裡,仍有掣肘之行徑。
這一次派兵前往護送崔玄暐又出了差錯,若非薛仁貴將罪責攬去,只怕蘇柄臨也要波及。
所以在這種風口浪尖上,豳州的司倉參軍通敵之事揭發,必然又是一場軒然大波,這場動盪不僅是有關蘇柄臨,而是整個地形險要關鍵的豳州!
從一個朝臣的身份而言,蘇柄臨是想向朝廷坦承所有的,但若是從一個帶兵將軍而言,蘇柄臨不願意自證其罪,更不願將兵權易手。
就算所換之人並非草包,那也萬不及蘇柄臨對這遼東之地的瞭若指掌,所以如今蘇柄臨選擇的,是“穩住”,那就必須他親自坐鎮。
袁恕己聽罷,道:“這並非私心,而是從大局考量,若是換作是我,我也會做出同樣選擇。”
蘇柄臨笑道:“可知我一見你,就知道你的脾氣很類似我年輕的時候。”
袁恕己道:“老將軍縱然年老,卻仍是烈性不改,只不知我將來年紀大了,又會如何。”
蘇柄臨深深看他,半晌道:“我其實早就聽說過你的名頭,還以為是浮躁驕橫空有虛名的世家子而已,可你來到桐縣,殺劣紳,修善堂,大刀闊斧,極有手段心胸,老夫斷言,將來於朝堂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
袁恕己心頭一陣潮湧,難以自禁。
蘇柄臨道:“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方才老夫最初跟你提過的,如今朝堂的局勢。皇后巾幗不讓鬚眉,的確是個千古難得一見的奇女子,她此刻雖仍忍而不發,未曾大張旗鼓,但老夫斷言,將來這朝堂上的局勢必將涇渭分明,你若置身其中,一定會面對一個問題,究竟是靠近皇后,還是……”
袁恕己脊背上寒意森然:“將軍是何意?說皇后會干涉朝政?”
“她已經干涉了!”蘇柄臨道:“而且,如果我說,皇后的心比這個還大呢?”
袁恕己已經悚懼無言。
蘇柄臨繼續道:“你們大概只隱約聽過皇后的有關傳聞,卻不似老夫一樣知道的仔細,畢竟老夫是曾追隨過高祖跟太宗的人,也曾在太宗身邊兒,見過這位‘武才人’,只要你看著她的眼睛,就知道她的野心……會超出你的想象。”
袁恕己的心如分成兩片,一片覺著蘇柄臨在誇大其詞荒謬絕倫,另一片卻悚懼戰慄,似知道他說的會在不久的將來噩夢成真。
蘇柄臨看出他的猶豫忌憚:“所以老夫給你出一個主意。”
並未給袁恕己詢問的機會,蘇柄臨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