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難以形容的氣息,陌生之極。
月光從窗縫中透進,溫柔小心地灑在英俊的臉上,他的雙眼睜著,卻仍看不見日夜,只從蟲兒自在的鳴叫裡知道,已經深夜。
阿弦睡在堂屋,本來老朱頭想讓她睡自己房裡,他睡堂屋,阿弦堅持不肯,幸而如今已經不是寒冬臘月,兩張凳子拼起來,墊上一床褥子,阿弦生得又纖瘦,倒也可以湊合。
因白日勞累,阿弦很快睡著了,但是腦中卻不時閃過在招縣的種種殘片。
正有些心神不寧,場景忽地轉變,平地一陣風沙捲起,天色驟然變暗。
已至深夜,頭頂一彎纖月,荒野孤寂,遠處似有狼嚎聲隱隱。
嚓嚓響動,一道人影踉踉蹌蹌從荒漠中出現,行走間,不時發出“叮叮噹噹”地聲響,細看,才看見他的雙手跟腳上竟都戴著重重地鐵鏈。
他似乎受了重傷,走了十幾步,猛地往前撲倒在地。
有半刻鐘時間,他動也不動,彷彿已經倒斃。
淺淺的月影下,沙地忽然動了動,有一隻小東西爬了出來。它大概是嗅到了味道,“沙沙”地爬過地面,向著這人而來。
這是一隻遍體烏黑的蠍子,是沙漠中最常見的小小殺手,帶毒刺的尾巴捲起,像是不起眼的致命武器。
它爬到這人身邊兒,沿著腰線逡巡,彷彿在檢視這是不是屬於自己的獵物,又像是在考慮從何處動手。
正在它趾高氣揚巡視的時候,那被風沙塵土打的看不出本色的手指忽然一動。
蠍子好像察覺了危機,立刻做出反應,長尾一甩,毒刺猛地扎進了男子的手背!
“啊!”阿弦慘叫了聲,捂著手要坐起來。
一瞬間忘了自己是在凳子上,身子才坐起,搖搖晃晃,向著地上栽了過去。
幸而她反應迅速,一把抓住旁邊的桌子穩住身形。
額頭上已經沁出冷汗。
回過神來後,阿弦忙低頭檢視自己的手背,左手的手背完好無損,摸了摸,卻彷彿能感受那被毒蠍扎入的灼熱刺痛感。
阿弦嚥了口唾沫,口乾的很。
她緩緩下地,看一眼裡屋,又退回來。到桌邊兒倒了杯水潤喉,才喝了口,就聽見裡屋一聲悶哼。
阿弦忙放下杯子,掀開簾子跑進去。
炕上英俊側臥著,身子不停發抖。
阿弦上前扶住:“阿叔!你怎麼了?”藉著窗外透進來的淡淡月光,阿弦發現英俊緊緊地捂著左手,額頭上也亮晶晶地,他的鼻息很重喘息亦急,彷彿是在忍痛。
阿弦愣了愣:“阿叔,你做夢了!”她握緊英俊的肩膀,搖了兩下,“阿叔,阿叔!”
這還是阿弦第一次看見男子痛苦不堪的模樣。
不管是在雪谷初遇,還是帶他回家,雖然他一隻腳早踏進鬼門關,情形惡劣之極,但他始終都極平靜淡然,彷彿生死對他來說都毫無關係。
阿弦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身上又遭遇了些什麼,奇怪的是,只要靠近他,她心裡就會安詳喜悅,“百鬼俱消”,所以縱然他病弱將死,身份成謎,在阿弦眼中,卻儼然救星,如同神佛一樣。
可他並非神佛,他或許可以讓別人生寧靜安詳之心,但自身揹負之痛,卻無法解釋。
阿弦一愣,看著他發抖的模樣,又是著急又是心疼:“沒事啦,這只是一場噩夢而已,已經都……”
話音未落,阿弦呆住。
眼前那隻枯瘦蒼灰色的、被毒蠍刺中的手,忽然一動,將蠍子牢牢握在掌中。
下一刻,原本想要捕食者,已經成了別人的獵物。
阿弦猛然鬆手,倒退出去,背已經緊緊貼在了牆壁上。
她望著面前的英俊,緊張地嚥了口唾液,卻覺著喉頭澀苦腥鹹,難以下嚥。
她張了張口想要吐出來,卻明明無物可吐。
正在驚心蕩魄,忍著難過,英俊動了動:“阿弦?”
他終於醒來,就在醒來的這一刻,聲音已恢復了先前的安然平靜。
阿弦一時未曾應聲,過了會兒才道:“是、是我……”
英俊道:“你怎麼了?”
阿弦本來想問他“你怎麼了”,聽他反問,無言以對:“我、我聽見裡頭有動靜,你……阿叔好像做噩夢了。”
英俊“哦”了聲:“驚擾到你,無礙麼?”
兩人對答間他已經起身,月光之下神情淡然如常,毫無異樣,似乎方才那個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