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只剩下五人,崔曄才退到旁邊,留那人跟阿弦獨對。
這剎那阿弦總算也發現不妥,但卻覺匪夷所思。
錯愕的瞬間,來人把風帽脫下,露出底下一張熟悉的臉,龍睛長眉,天家風範,居然正是高宗李治!
陳基因經常伺候御前,對李治當然並不陌生,此刻見果然是皇帝無誤,震驚之餘就要行禮。
李治卻已笑對阿弦道:“你這裡好熱鬧,這是在跟朋友們吃酒麼?”
陳基愣住了。
阿弦回頭掃了陳基跟高建一眼,對李治道:“是兩位昔日在桐縣的友人。”又小心翼翼地問:“您怎麼來了?”
李治道:“我不能來麼?”他說著便走到酒席旁邊,緩緩落座,又回頭招呼阿弦跟崔曄道:“還不一塊兒同來?”
陳基像是木雕石像似的,繃緊身子立在旁邊,不敢動彈。
高建見這架勢,只當是阿弦認得的那一位高官,他便拱手先對崔曄行禮:“天官大人!”
崔曄淡淡地向著他一頷首。
高建又用手肘頂了阿弦一下,看著李治問道:“這位是?”
阿弦有些不知如何介紹,卻見李治是微服而來,知道他不想曝露身份,這一猶豫中,李治自己說道:“我是長安城的土著,姓李,排行第三,人家都叫我李三。”
李治是長孫皇后所生的嫡出的第三個兒子,頭上是太子李承乾跟魏王李泰,所以他自稱李三,也是理所當然。
陳基捏了一把汗,阿弦驚訝之餘略覺好笑。
高建拱手,畢恭畢敬行了個禮道:“參見李大人。”
李治詫異:“你怎知道我是當官兒的?”
高建道:“我雖不知您是不是當官的,但是看崔大人對您十分恭敬,所以猜您的官一定比崔大人要大。叫您一聲大人想必是應當的。”
李治大笑:“原來如此,果然言之有理。”
因見陳基還躬身立在旁邊,李治便道:“你們都不必拘束,不要因為我來了就攪了你們的興致。”
李治雖一心隱瞞身份,如此“平易近人”,陳基又怎敢如同先前,只謹慎道:“您必然是有事來尋阿弦,臣……我們方才也已吃完了酒,是該告辭了。”
高建卻有些意猶未盡,但他雖然有心留下再多喝兩杯,卻因向來唯陳基馬首是瞻,並不敢出言反駁。
李治卻也並未挽留,只含笑一點頭。
陳基如蒙大赦。
阿弦見他兩人要走,有心相送高建,陳基卻攔住:“請留步,不必送了。”
兩人去後,阿弦轉身,見李治正打量桌上吃剩的酒食。
此時杯盤狼藉,阿弦正要收拾,李治道:“不必忙,你過來坐下說話。”
阿弦掃一眼崔曄,他卻緩步退出,垂手於門邊兒侍立。
阿弦開門見山問道:“為什麼陛下在這時候前來?已經入夜了,難免危險。”
李治道:“向來都是朕傳你,如今特來看看你,也不虧。”他轉頭又打量這宅子——當初是他把宅子賜給阿弦的,現在卻道:“這個地方忒窄小,該尋個更好的宅子給你住才是。”
阿弦啼笑皆非。
李治嘆了聲,道:“我這次來,是為了雍州的差事。”
阿弦心跳:“可是有什麼變故麼?”
李治道:“你是想要有變故,還是不想?”
阿弦笑道:“陛下是什麼意思?”
“我很不想你接這差事。”高宗有些悶悶地回答,“先前還跟你母……跟皇后吵了一場。”
阿弦皺了皺眉,垂下眼皮道:“陛下何必如此?”
高宗道:“你才回來多久,即刻就要外派,去雍州雖然不遠,但畢竟要好幾日也不得見,何況……一想到會有兇險,朕心裡卻實在是放心不下,更加捨不得你去。”
阿弦搖頭一笑:“陛下,我是女官啊,這種差事乃是分內要做的。”
阿弦雖知道高宗的心意,但是這種太過濃烈純粹的“父愛”,卻讓人有些無法承受。
高宗看著她沉靜回答的臉色,耳聞這般篤然的語氣,不由想起武后所說的話。
“朕明白。”眼神幾變,最終只是和藹而無奈地看著她,“所以這次來我也並沒想勸你改變主意,只是要告訴你一句話。”
“不知是什麼?”
李治忖度說道:“你要留神,這一次出去可不要讓自己傷著了,如果又有什麼損傷,就辭了官職,知道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