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雪,然而有月,半殘的月掛在麟德殿的正頂上,清輝灑落,凜凜然地帶著寒光。
——老朱頭之前叫她回來,也許對老朱頭而言他曾經無比熟悉的這個地方,這就是阿弦的家。
但是對阿弦來說,這個地方太大,太空,太冷了,而這姍姍來遲的親情,也讓習慣了被拋棄在外的她有一種無法承受之感。
她還是最習慣桐縣那個逼仄卻充滿了煙火氣息的小院,還是習慣了跟老朱頭一人一狗的日子。
就在宮門將關之前,阿弦衝了出去。
就像是要急欲逃離這個地方似的。
而在宮門之外,一輛馬車靜默地立在宮牆底下。
有個人披著大氅,靜靜站在車邊兒上,望著宮門方向。
他身後有人勸道:“是關門的時候了,今夜一定是留宿宮中,不如且不等了。”
“再等等。”他溫聲而堅定地回答。
月光下,冷清的雙眸裡,壓著一絲憂慮。
就在古老的宮門發出吱呀的聲響之時,那一道熟悉的影子堪堪地掠了出來。
星眸中也隨之有一簇光亮閃過。
來不及呼喚,他往前走了兩步,卻又戛然而止。
原來宮門前的那人已經看見了他,就在看見他的一剎那,就像是失群的燕雀看見了歸巢。
乳燕投林般,阿弦急衝過來,張手緊緊地將崔曄抱住。
衝的太急,把他撞得身子晃了晃。
方才急急出殿,這一番狂奔,風把裡裡外外都吹得徹骨冰涼。只有他身上彷彿還有些溫暖。
“不是說、不許你來的嗎?”阿弦上氣不接下氣地問。
她閉著雙眼,緊緊貼在崔曄身上。
“我不放心。”他淡淡地回答,“一切還好嗎?”
“嗯。”淚從緊閉的雙眼裡執著地鑽了出來,甚是可恨。
“既然都好,還哭什麼。”
他的手在那顫抖的背上拍了拍,然後捧住她的臉——這張小臉上幾乎像是在冰水裡洗過——都被淚水潤透了,被風一吹,變得冰冷森寒。
崔曄忙給她小心拭去:“風吹得這樣厲害,留神皸破了,就更加不好看了。”
阿弦被他逗得破涕為笑:“你嫌我嗎?”
崔曄道:“是啊,嫌你愛哭,不聽話,但還是更喜歡,這可怎麼辦好。”
阿弦認真想了會兒:“那大概就只能娶我了。”
“看樣子也只能如此了。”他似乎無奈,聲音裡卻有無法隱藏的笑意。
阿弦在他肩頭輕輕地敲了一下。
兩人同車往回,阿弦回想之前在宮中情形,撿著要緊的幾句告訴崔曄。
崔曄聽罷:“你是不是仍想按照皇后安排的那樣?”
阿弦道:“你怎麼知道?”
崔曄為她將有些散亂的碎髮略整了整理,又細心地掏出帕子擦拭她眼角餘淚。
他默默地說:“我不知道,我只是瞭解你而已。”
不管表面看來多麼的不在乎,阿弦心裡是很渴望且重視親情的。
武后……雖然是個不同尋常的女人,是高高在上的、正大光明干政的皇后,可對阿弦而言,她最重要的身份卻是——母親。
她不會讓“父母”為難,就算她心裡未必甘願。
從她滿臉淚痕的模樣以及那副悲欣交集的神情裡,崔曄幾乎不必聽她講述,也能半是猜到在大明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是,既然他了解阿弦的性情,知道她最終會如何選擇,那麼……
皇后呢?
兩人乘車回到崔府,不料今夜的崔府,竟是熱鬧非凡。
白日見過的盧家謝夫人正在府內做客——老夫人跟盧夫人陪坐。
袁恕己,桓彥範,許圉師等素日跟阿弦相識的也在府中,原來因知道崔曄接了阿弦回長安,他們又找不到人,便齊來府中坐等。
除此之外,一併在坐的還有沛王李賢跟英王李顯。
作者有話要說:
回答之前有的小夥伴的疑慮哈:之前皇后給參湯阿叔喝,一來是示好籠絡,二來,她說了讓阿叔去勸阿弦的。但阿叔最終要拒絕,就是說不想要違背內心勉強阿弦之意(阿弦雖不知這點,卻也嗅到了不妥,又聯想到蕭氏。所以不願所有都讓阿叔抗才去直面父母)。至於參湯是沒啥壞的。老牛說自己消受不起是因為他是閹人,所以……
第296章 解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