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城雖然離長安不算太遠,但管轄的郡縣極多,田地糾紛最嚴重的是甘寧,其次是弘化跟平涼兩地,阿弦越看,眉頭已經不由自主地緊皺。
忽然耳畔傳來李賢的聲音:“很難料理是麼?”
阿弦抬頭,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身邊。阿弦道:“殿下,我先前在長安檢視卷宗,就見過甘寧的胡氏因田地糾紛打死人,人命官司,又有人證,屍首,原本是最容易斷案的,怎麼遲遲懸而未決?。”
此刻狄仁傑抬頭看過來,卻並不言語。李賢道:“你知道胡氏是什麼人嗎?”
阿弦搖了搖頭。
李賢道:“狄大人大概是知道的。”他回頭看一眼狄仁傑,卻並沒有讓狄仁傑介面的意思,只又回頭對阿弦道:“甘寧先前是屬於安定郡,而安定胡氏,卻是天下聞名的門閥。”
一提起“門閥”,不必更多言語,阿弦頓時就了悟:“難道是因為胡氏勢大,所以不便下手料理嗎?”
李賢道:“也不能盡如此說。”
此刻,狄仁傑才也說道:“勢大,未必理壯,勢大也未必就理虧,撲朔迷離,所以才需要我們來處置啊。”
阿弦苦笑,把手頭的卷宗扔回了桌上,嘆道:“我看得頭都暈了。”
李賢望著她面上流露的一絲疲憊之色:“先不要看了,且歇息會兒。”
狄仁傑道:“我先去牢房一趟,看看兇嫌是何許樣人。”
阿弦忙睜開眼:“我跟你一塊兒去。”又回頭對李賢道:“殿下,監牢地方齷齪,殿下且在此等候就是了。”
李賢卻道:“你都不怕,難道我還忌憚這些嗎?而且我也好奇,想看看你們是如何行事的。”
兩人見他如此堅決,便不再規勸。
………
原本在見過那人命官司的卷冊,又聽李賢透露了胡氏門閥的話後,阿弦心裡先入為主,便以為自己將見到的兇手,多半是個跋扈兇惡之人。
誰知當在大牢裡看見那被囚禁者後,完全出乎意料。
那是個上了年紀、看著像是弱不禁風的老者,容貌憔悴而蒼老,看這架勢似乎站都站不穩。
就連狄仁傑也不禁意外,他跟阿弦一樣,所知道的這殺人兇手,年紀才到五十歲,可是面前的老者,看著卻像是七老八十,不應被囚禁在此的年紀。
狄仁傑道:“你可是胡浩然?”
老者抬眼,卻並不回答。旁邊的書吏道:“這兩位是長安特派來的使官,問你話的是大理寺的狄少丞,旁邊這位是戶部的主事女官。”
此刻李賢因不想妨礙他兩人做事,便在旁邊的房間中等候。
胡浩然聽獄卒報了姓名,臉上才露出了驚動之色,有些深邃的眼窩中枯乾的雙眼轉動,先是盯著阿弦看了半晌,才又看向狄仁傑,問道:“你就是那個、一天裡處理了百餘件案子,卻沒有一件案子斷錯的狄仁傑狄大人?”
狄仁傑道:“我便是狄仁傑。陛下跟皇后特意派了我跟女官前來查理此案,你若是有什麼供述,便趁此機會,說個明白,是非曲直,我跟女官自會斷定。”
胡浩然定定地看著他,然後伸出雙手,望著那同樣枯瘦如樹枝的雙手,喃喃道:“還有什麼可說的?我並沒有任何冤屈,的確是我殺了人,如此而已。”
狄仁傑跟阿弦對視一眼,都覺著詫異。
在狄仁傑看來:這胡浩然看著絕不像是一個窮兇極惡的殺人兇手,但他供述時候的神情甚是坦然,也的確不似是有冤屈的樣,難道這案子如此簡單就能了結了?
忽然阿弦道:“那你為什麼要殺人?”
胡浩然嘆息說道:“那人本是流民,卻強佔了我家族耕地,我同他理論,他卻出手打人,把我家中上下族人都打傷了……我氣不過,那夜,便……”
他的聲音有輕,顯得十分氣弱,神情有些麻木,但從頭到尾卻說的很有條理。
只不過說了數句,身體有些支撐不住,連聲咳嗽,獄卒上前把他扶住,才不曾跌在地上。
狄仁傑見狀,只得暫時讓人將他帶走。
眾人退後,阿弦臉色凝重,道:“這位胡先生所說不錯,人的確是他殺的。”
狄仁傑雖然意外,卻因知道她的能耐非同一般:“你……確定?”
阿弦道:“我確定。”
原來方才胡浩然跟他們講述案情發展經過的時候,阿弦一邊聽,眼前卻也看見了整個的案發重現。
雖然事情經過驚心動魄,遠非胡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