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本跟虞娘子說要回來,原因並非別的,只是因為在夢中,看見了崔曄跟崔老夫人的對話。
崔老夫人對自己的恭謹疏離,雖然談不上是因為“嫌棄”,但畢竟是擔心她連累了崔府。
所以阿弦才想回懷貞坊。本來被虞娘子勸了下來,誰知道陰差陽錯,還是不免走一趟。
………
懷貞坊。
一道人影立在堂下,身上披著玄色的披風,她轉頭打量著堂下的佈置,終於慢慢地在桌邊坐了。
風帽往後撩下,露出底下一張雖有些年紀,卻仍不失美貌的臉,竟正是武后。
武后身邊跟著的,是牛公公,站在門口往外張望:“這陳將軍去了半晌了,怎麼還沒有迴音?”
武后道:“不必著急,他是去崔府,事情自然要辦的穩妥,急不得。”
牛公公回到武后身旁:“娘娘,其實若是想見女官,只召她進宮就是了,何必又親自跑出來?”
武后笑道:“現在這個敏感時候,怎麼好再傳她進宮,我倒是也不想如此,只是我若不來,陛下就該自己來了,少不得我替他走一趟。”
白日高宗就惦記著要見阿弦,還揚言說要出宮,武后當然知道他說到做到,何況也並不是第一次了。
然而先前高宗的身體又比之前更虛弱了些,因為阿弦之時,激發胸中一股怒氣,反而透出幾分康健來,可這也不過是一口氣撐出的假象而已,若讓高宗再宮內宮外的顛簸,又動七情,自然對身體大為有損。
所以武后思來想去,便自己代他出宮了,本來聽說阿弦會歇在懷貞坊,何況崔府是萬萬去不得的,發現她不在之後,便叫負責護衛的陳基前去暗中相請。
牛公公笑道:“娘娘總是為了陛下著想。”
武后卻又道:“其實我也是想看看……這孩子在宮外是個什麼情形。”
這宅子是高宗先前賜給阿弦的,也算是中規中距,雖比不上那些高門大戶,更加跟大明宮毫無可比,但也算是窗明几淨,自有氣派。
武后環顧周圍,看了一遭,因還不見陳基帶了人回來,她便起身,復又從堂下往內屋而去。
“也不知道哪間是那孩子的臥房。”武后且走且說。
這宅子的下人們,先前早被人趕著聚攏在前院的偏廳裡,不許擅自走動,如今守在院內屋外的,只有宮內的禁衛,以及跟隨武后身邊的心腹近侍。
牛公公打量著,他也是頭一次來,不過他倒是並不覺著十足陌生,就笑道:“老奴覺著,是前方右手的第一間。”
武后回頭笑看他一眼:“你怎麼會知道?”
牛公公陪笑道:“奴婢不過是斗膽猜測罷了。”
武后笑而不語,走過那廊下,舉手將房門推開。
一看見這屋內的擺設,就知道一定是非阿弦莫屬。
牆上掛著一把寶劍,屋子很是寬敞,沒幾樣擺設物件,佈置的十足樸素。
地上一張桌子,上面放著個尋常盛放點心的木盆,裡頭放了幾個幹了皮的橘子。
武后打量著,踱步往內,卻見帳子的顏色也是很素的淺色,床頭上還疊放著阿弦尋常穿的兩件衣裳。
武后不由道:“真讓你猜中了。”她慢慢在榻邊兒坐了,將衣裳拿了起來細看,又一笑,“我突然想到,親眼見她穿女裝,似乎只有那一次。”
牛公公看她眼圈微紅,心裡不由也一動:“娘娘,先前坐了半晌,一定口渴了,我去給您倒杯茶。”
原來牛公公向來通武后心意,知道她這個時候,一定想單獨在這屋子裡坐一會兒,於是找個藉口先離開。
武后果然點頭,牛公公轉身離開,又小心地把房門半掩起來。
剩下武后一個人,她捧著阿弦的衣裳,望著那淺灰色的圓領袍,阿弦的眉眼寸寸都在眼前浮現。
突然,武后竟想起了當初才得了小公主之後,望著那嬌嫩的小孩子,她的心彷彿都化了,跟那孩子四目相對的瞬間,心裡無法遏制地湧起了一個念頭:一定要對她好,一定要照料她一生一世,讓她比世間所有人更加喜樂平安。
可誰又能想到,造化弄人。
武后慢慢地鼻酸,眼前似乎有些模糊,她捧起衣裳,貼在自己的臉上,淚細密無聲地滲進了衣袍之中。
就在武后睹物思人,沉浸往事,感懷動容的時候,半掩的房門口,月光從門縫裡投射進來,落在地上。
皎潔寂靜的月影中,突然多了一道影子,那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