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還在夢中,見他氣色很好, 驚喜的翻身坐了起來:“先生, 你好了?”
明崇儼揣著手笑道:“好了,現在是萬事無憂了。”
他徐步來到阿弦的床前, 泰然自若地落座,整理了一下袍擺:“怎麼還沒有睡?是在想念崔天官,還是在擔心我?”
阿弦聽他打趣, 才要笑,突然覺著不對。
明崇儼生性不羈,如果是在懷貞坊的話,這樣深更半夜他長驅直入闖入房中,或許是可能的。但現在阿弦人在崔府,這樣的高門大戶深宅大院,明崇儼是絕對不可能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闖進來而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人的。
阿弦覺著脊背冷颼颼的,那笑影還未展露就已經消失:“明、明先生……”那可怕的揣測立刻浮現在心頭,阿弦坐直了身子,瞪嚮明崇儼。
看出阿弦的緊張,明崇儼卻仍是神情淡然,恍若無事,他笑道:“怎麼了,別怕,我又不會害你。”
阿弦的聲音都沙啞了:“先生、真的已經……”眼淚刷地就流了出來。
明崇儼抬手,在她的肩頭拍了拍:“人當然都有一死,何況對你而言,不也是司空見慣了麼?不要哭,我看了會難受的。”
畢竟跟明崇儼相識一場,曾多蒙他相助,他雖是高人,性情卻隨和有趣,如今驟然而逝,追究原因,卻也跟自己大有關係。
阿弦低了頭,按捺不住心頭難過。
明崇儼嘆道:“我學的是玄門術法,對生死之事早就看淡了,這也是時也命也,強求不得。我這次特意來跟你告別,同時也有件事要提醒你。”
阿弦忍淚抬頭,明崇儼道:“我知道你很擔心崔天官,你的擔心不是沒來由的,你最好立刻動身,一刻也不要耽擱,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羈縻州。”
阿弦原本因太過悲痛心頭恍惚,猛然聽明崇儼說了這句,悲痛之外又多了一份不寒而慄,脫口道:“阿叔怎麼了?”
明崇儼道:“別擔心,你跟他之間……羈絆太深,總之只要你聽我的話,快些前去,應該還有機會。”
阿弦抓住他手臂,才要細問,外間忽然有個聲音道:“星主該歸位了,何必又在此洩露天機。”
明崇儼呵呵笑道:“我去了。”
阿弦叫道:“明先生!”往前一撲,明崇儼的身形卻早消失無蹤。
阿弦一驚,雙眸睜開,卻發現原來又是南柯一夢,此刻,東方未白,黎明欲曉。
扶著額頭,細細地將方才夢中所見一一記起,阿弦大叫虞娘子,讓她準備行囊,虞娘子不知發生何事,見她催的急,只好先去給她收拾。
後來才知,昨夜四更天的時候,諫議大夫明崇儼謝世。
………
就在唐軍往鄯州而行的時候,他們遭遇了此行的第一次伏擊。
伏擊發生在一處峽谷之地,因兩側是連綿的石山,中間一道狹長走廊是過境的必經之地,唐軍事先休整了半天,先派了前鋒前去哨探,兩撥先鋒官回來,都報說並未發現敵蹤,可以通行。
因快要入冬,氣候更加寒冷,在此地駐紮的時候,朔風猛烈,天際隱隱有雪花飄舞,劉審禮同盧國公程處嗣跟幾個副將暗中商議,想要一鼓作氣經過峽谷,在天氣更加惡劣之前趕到伊州城。
對此,周國公武承嗣有不同的看法,他先前人在車中,但是荒郊的風太烈,把馬車吹的歪歪扭扭,武承嗣受不了那種顛簸,寧肯下來步行。
誰知才走了幾步,整個人被一陣狂風撩翻,原地如風滾草似的滾開了數丈,慌的隨從人等拼命前去搶救,惹得程處嗣跟劉審禮那些人哈哈大笑。
武承嗣雖然遭受恥笑,卻不以為意,相比較而言,這種嚴寒入骨對他來說才是最難以忍受的。
這一路走來,武承嗣有無數次在心裡腹誹,暗暗埋怨武后為什麼偏偏要派他前來這種鳥不拉屎、且有性命之虞的鬼地方,雖然他也知道武后的用意,無非是想讓他的資歷簿子上添上值得誇耀的一筆,以後升遷也可以更容易些,畢竟,還有什麼是比親自參與戰事更好的資歷呢。
但對武承嗣而言,升遷這種事,自有一萬種法子,如果要長資歷,隨便參與些小點兒的沒什麼危險的戰事倒是使得的,但是現在……他有種還未開打、自己就可能一命嗚呼的不妙預感。
因為受夠了這種似乎能瞬間把人凍僵的氣候,武承嗣堅決要求在峽谷的避風處安營紮寨,等雪過天晴後再啟程。
對這種建議,幾個帶兵的將領們表面不敢說什麼,心裡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