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都是他前世的記憶; 他還對自己重活一世這件事一無所覺。
許是他夢到的前世片斷太少,讓他從沒往那上頭去想,反而覺得他經常做的那個夢,是對未來的示警,在暗示他,總有一天,我會離他而去。
在他的夢境裡,雖然我遍身是血躺在他懷裡,但卻不是喝了他賜的毒酒七竅流血,而是我自己以刀自戕。
他的聲音抖得幾乎難以成言,他說夢裡的我一襲紅衣,依稀便是同他大婚那天所穿的那件大紅嫁衣,明明在看著他笑,可是下一秒卻抬手就將一把鋒利的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胸口。
“我就那樣眼睜睜看著你在我眼前自戕,卻什麼都做不了……你紮在自己身上那一刀,比直接捅在我心上還要疼……”
他似是有些喘不過氣來,“這個夢實在太可怕了,所以我從不敢告訴你。可是前日,當我看到你竟自沉於那冰冷塘底時,我……我真的以為那個夢,那個可怕的夢,它要變成真的了。”
“阿洛,”他突然一把抓住我,再次要求道:“往後不管發生什麼,你都絕不可以傷害自己。哪怕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甚至不見我,可你千萬別……別像夢裡那樣拿刀子往自己身上捅,我受不了……”
明明是他一杯毒酒賜死了我,怎麼到了他的夢裡,反成了我在他面前自戕而死?
舊疑方去,新惑又生!
為何在劉公給我的那捲竹簡裡的宓娘重生後,能清楚地記得前世的事情,自己是為誰所害,可到了我和衛恆這裡,不但前塵往事大半不知,究竟因何而死亦是迷霧重重。
或許這便是所謂的話本同真正的人生。能夠重活一世,已是上蒼垂憐,若是再什麼都知曉,提前得知天機的話,那也太過有違天道。
上蒼已然給了我不少暗示,只要假以時日,我不信我不能撥開重重迷霧,發現前世所有的真相。
衛恆走後,我只顧斜倚在榻上沉思,直到採藍開始掌燈,我才驚覺竟然已是日暮時分,窗外又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
冬日裡,天黑的格外早,因沒什麼胃口,我隨意用了一碗小米粥,正取了倉公的《葦葉集》來看,忽然尹平求見。
“夫人,中郎將自午後去了丞相府,就再沒有回來,小奴命人去打探,才知中郎將竟連相府的大門都未進去,一直跪在門外。”
見我默然不語,尹平又道:“吳楨曾救過中郎將三次性命,一次替中郎將擋箭,一次殺了一個偷襲中郎將之人,還有一次,則是將中郎將從千餘人的死人堆裡硬是給翻了出來。”
“當時,丞相往徵徐布,中計遇伏,遭逢大敗,中郎將率一千士卒守在一處隘口斷後,全軍覆沒,屍體堆成一座小山,是吳楨和荀淵兩人一個一個翻找,才把中郎將給救了回來。”
我微微有些動容,這樣的大恩,難怪衛恆對吳楨如此不同。
尹平繼續道:“中郎將曾對天起誓,他欠吳楨的三條命,必以三事厚報之。是以中郎將雖氣憤前日吳楨的行止,還將他痛打了一頓,但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看著他去死。”
我合上書卷,“尹寺人難得同我說這許多。”
尹平仍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臉,“是小奴僭越了。以中郎將的性子,他定會一直跪到丞相見他為止。夜深寒重,外頭又下起大雪,小奴想請夫人準小奴出府一趟,去為中朗將送件擋雪避寒的氅衣。”
自我出事之後,衛恆便把尹平撥到了我這裡,貼身護衛我的安全,他曾上陣殺敵,身手極是了得。
我忽然心念一動,道:“我和你同去。”
衛恆白日裡將他那件黑狐裘氅衣披在我身上,後來走時也忘了穿走。我披上一件帶風帽的狐皮斗篷,命採藍取過衛恆的那件氅衣,坐上馬車,朝丞相府而去。
車外北風怒號,車中因有火盆暖爐等物,倒是半點不冷,溫暖如春。
不多時,便行到了相府門前,我抱著衛恆那件氅衣,被採藍扶著下了馬車,抬眼一瞧,不由怔在原地,竟有些分不清是在前世夢裡,還是眼前今生。
一樣的暗沉天色,一樣的風雪交加,一樣的跪在相府黑漆大門前的兩道身影。
男的高大挺拔,女的窈窕單薄。
那女子忽然起身,脫下她身上那薄薄的一件夾布斗篷,想要給衛恆披在肩頭,見他身上落滿了白雪,不由一頓,伸出纖纖素手,想先替他將肩頭落雪一一拂去。
再次看著這一幕,我心中有些許的百感交集。
不自覺地輕撫著懷中抱著的那件氅衣,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