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弈眉心狠狠一跳,眼底情緒翻湧。
他聽懂了。
在她離開楚家的時候,在她留下那一架子輿圖的時候,她對自己或許還留存一絲情誼。她的怨,是他後來一手挑起來的,在他口不擇言,在他的冒犯中積聚。
可她已經委身連雲了不是嗎?又何必留下那點所謂的情誼?!
楚弈自嘲地笑笑,沒有回頭:“嘉寧,你好好照顧自己。”
說罷一頭扎進茫茫月色中。
趙樂君靜靜看著他離開,直至他身影不見了,才抬手揉了揉眉心,吩咐廊下的竇正旭:“竇副將,傳信讓魏衝放了謝二郎。再暗中去信給楚弈,告訴他若是帝王問起今日前來一事,只管說是我先激怒他的,再把他給的欠條還回去。”
竇正旭對前面的事情沒有什麼異議,後面的卻是皺起眉頭:“公主,這樣一再傳出你與楚弈不和的訊息,對你這邊只有不利,陳後恐怕更加肆無忌憚!而且那是幾十萬錢!”
楚弈在和離一事上根本沒有吃虧,憑什麼公主一再讓步!
趙樂君就輕輕嘆氣:“我是怨他不尊重,卻也不能忽略他的出手相助,就當還他的情吧。”
兩兩相清是最好的。
她又是這樣一句,竇正旭臉色不好看地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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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弈剛回到將軍府,竇正旭後腳就跟了過來,拿著他前些日子送去的借據。
他本就心裡不好受,見到那借據更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燒灼著。
竇正旭把趙樂君的說辭一字不差轉告,將借據放下轉身就走。
楚弈看著被放在桌案的借據,哪裡猜不透趙樂君的心思。她前頭才說了承他的情,緊接就送回借據,不就是以錢抵情兩兩相抵,讓他更加窩火,一拳就砸在了牆上。
送回借據也罷,她還特意讓竇正旭傳話,要保他私闖公主府不被帝王責怪?!
他楚弈在她眼裡就窩囊至此?!
楚弈憋氣憋得胸口作疼,一邁步就往書房去,找來箱子,將那滿架子的輿圖統統塞了進去。
將架子清空後,餘光掃到桌案上還有一份汝南的輿圖,走過去,捲起來也一塊扔進去。
準備全部給送回公主府,徹底了斷前塵。
丟進箱子的汝南輿圖卻是又展了開來,彷彿是嘲笑他先前所做的蠢事。
他臉色鐵青,彎腰要蓋上箱子,手在碰到箱籠的時候突然停頓了。
不對,趙樂君的舉止太異常了。
他低頭看著汝南輿圖,目光一點一點變得複雜。
他之所以會去挑起世家和武將之間的仇恨來給太子緩解局勢,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趙樂君會走這樣一步。
還記得當年趙樂君和太子被陳後聯合一些世家,逼迫得步步退讓,她也沒有考慮過和世家決裂,或者去招攬武將來壓制世家。
她只是選擇嫁給自己,以此給陳後和那些世家一些壓力,保得幾年安穩。期間還為世家化解了幾回跟武將的衝突。
他記得那時她說:“我國連年征戰,攘外必先安內,不宜再激化內朝矛盾。”
她一直都擔負著她長公主的責任,萬事總以大局為重,他也曾幾回替她感到憋屈,恨那些受她保護的世家不知好歹。
可如今她卻主動去把自己精心維護的局面撕開了一道口子。
楚弈盯著那份輿圖,緩緩坐下,越想越心驚。
她當年被逼得寧可下嫁自己,也不願意讓朝廷內部多起紛爭,如今她和自己和離了,反倒一手掀起風浪。
難道是連雲的意思?
楚弈很快又否定了。
如果是連雲的意思,就不該讓她自己動手。
連雲如今在權重的尚書檯,趙樂君還懷了他的孩子,連雲怎麼會讓她繼續為這些事情操勞,他自己動手不比她動手更加便宜?!
而且連雲出手也不需要挑起世家和武將的紛爭,只要讓人在各家武將的鐵礦賬目上做文章,憑著連雲的狠辣手段,可以直接替帝王收了權。他本就是靠收拾武將得的帝王重用!
可現在還是趙樂君自己在辛苦為太子謀劃。
楚弈伸手去拿出輿圖,展開一遍又一遍地看。
在反覆推敲中發現,趙樂君的行事,更像是在道盡途窮中……破釜沉舟。
汝南和南陽,世家和武將的紛爭,是在懸崖邊上的她和太子唯一不墜落深淵的繩索。她不得不打破自己以前的原則,伸手去拽住這根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