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長與其他人商議了片刻,道:“陛下容卑職等人回去再換個方子來,再輔以針灸,或可讓修儀退熱。”
楚襄冷冷抿唇,似是同意了,旋即掀袍步入了內間。
霞光映窗,簾影幽深,一室安寧空曠,唯有正中央放著的回紋八竅銅鼎嫋嫋生煙,淡淡的木蘭花香略微蓋過了苦澀的藥味,空氣似也變得清爽了些。
楚襄抬手關緊了窗戶,怕漏進來的光線擾了她休息,孰料再一折身竟發現她睜著眼睛在看他,遂撩起半邊幔帳在她身側坐下,道:“什麼時候醒的?”
“軍醫來的時候。”
嶽凌兮的聲音很輕,從咬字到發音都透著虛弱感,區區幾個字已教她氣息不勻,楚襄聽得心裡難受,撫摸著她的臉頰低聲道:“還不到吃藥的時辰,再睡會兒好不好?”
她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卻道:“陛下,該休息的是您。”
他眼下一圈烏青,顯然是這幾晚守在床前沒怎麼睡好覺,白天又要處理許多事情,一刻都歇不下來,這樣下去身體怎麼熬得住?
“我沒事。”楚襄感受著手心滾燙的觸感,不禁微微一嘆,“若是我累一點兒能讓你不這麼難受,那也算值得了。”
嶽凌兮低低地喘了口氣,道:“我很好,陛下放心。”
說一句話就要緩半天,連翻身都沒什麼力氣,還偏要強打起精神來安慰他,她什麼時候能不這麼懂事?
楚襄心中又憐又痛,不由得俯低身體小心翼翼地攬住她,又親了親那張沒有血色的小嘴,然後才啞聲道:“答應我,以後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再做這種事,只要你平平安安,便是讓他傷了我又有何妨?”
嶽凌兮直直地瞅著他說:“陛下比我重要。”
“胡扯!”楚襄少見地在她面前凝了臉,一字一句地問道,“我所言即為聖旨,你安敢不從?”
嶽凌兮不吭聲了。
恰就在兩人僵持之際書凝端著一盆水進來了,本來是要給嶽凌兮擦拭身體,誰知剛轉過身就察覺到氣氛不對,腳步也就慢下來了,豈料楚襄突然投來了目光,她只好硬著頭皮把銅盤和棉布放到了盥洗架上。
“陛下,奴婢……”
話剛出口,楚襄冷冷一瞥,她頓時噤聲。
嶽凌兮怕他嚇著書凝,於是從被窩底下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握了握他撐在榻邊的手腕,道:“陛下,我從了便是,您別生氣。”
聞言,尚在安撫自己受到驚嚇的小心肝的書凝頓時睜大了眼睛。
什麼叫從了?難不成剛才陛下在強迫修儀……
她腦海中蹦出許多畫面,逐漸化作一團熊熊燃燒的怒火——修儀如此虛弱陛下居然還想著那種事,簡直是禽獸!
楚襄的臉都綠了,顯然也意識到她話裡的歧義了,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尷尬之際,隔著門扉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陛下,卑職有事稟報。”
門幾乎是瞬間就開了,楚襄負手而出,步履幾乎比平常快了一倍。
往院子外頭走的時候,流胤幾句話就把來意說清楚了。
“陛下,卑職已經查明刺客是半個月前來到武陵的,然後殺害了一名衙役並冒充他的身份進入了衙門,與陳秋實等人並無關係。”
楚襄冷哼:“朕知道。”
流胤遲疑道:“那陛下為何還要謝將軍把他關押在牢中?”
“關他是因為他還隱瞞了別的事。”楚襄薄唇一抿,冷意盡顯,“正好朕今日得空,便去牢裡看看他。”
流胤低聲應下,然後就去備車了。
武陵城內只有一座地牢,就在巡撫衙門的正下方,不僅陰暗潮溼缺水少糧,還要與蟲鼠為伍,嶽凌兮病了幾日陳秋實就被關了幾日,到現在已是不成人形了,影衛把他提溜到衙門大堂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跪下!”
影衛用劍柄在他膝蓋窩裡戳了一下,他登時撲倒在堂前,眯著眼睛朝上方看去,似乎有道挺拔的身影如山巒般直立在那兒,即便只著普通錦袍,亦充滿了不可逼視的氣勢,他愣了片刻,所有思緒瞬間回籠,神經亦緊繃到極點。
“下官……叩見陛下。”
他抖著身子伏在了地上,久久未曾起身,直到楚襄不慍不火地拋下一句話。
“不錯,還認得出朕是誰。”
陳秋實顫聲道:“下官有眼無珠,多番失禮於聖駕之前,甚至讓刺客混進了衙門之中導致陛下遇險,自知死罪難逃,但憑陛下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