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自幼便以聰睿聞名,又豈是那麼好對付的?
黎瑞感覺思路一下子被打通了,可緊接著又有更麻煩的事情要面對——東海沿岸港口甚多,天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他把目光投向老者,老者似乎早有預見,徐徐開口道:“這就要回到最開始的問題上了,你覺得此次出宮,陛下是想幹什麼?”
黎瑞皺了皺眉,道:“大抵是微服私訪、體察民情之類的吧,抑或是因為太上皇及太后遲遲不歸,陛下為盡孝心便前往西宮探望。”
“以前陛下確實做過這種事,但這一次絕非如此。”
老者的語氣分外篤定,就像是已經有了答案一樣,黎瑞聽出來了,彷彿看見了曙光,忙不迭地追問道:“那依您看,陛下究竟去了哪裡?”
“江州。”
這兩個字沉若千鈞,擲地有聲——難道陛下是要到當地去搜查岳氏一案遺留的蛛絲馬跡?
黎瑞的呼吸變得有些困難,卻強自鎮定道:“老師,他們應該查不出什麼東西,當年我處理得非常乾淨,沒有人會聯想到我們身上。”
“最好是這樣。”老者冷哼一聲,末了又道,“你只管派人去江州,找不到也無須再找了。”
只要楚襄沒去江州,去哪兒都不關他們的事了。
有了目標,計劃自然要制定得詳細些,兩人的密談一直持續到入夜,淡涼的月色灑落滿庭,輝光一片,殊不知它也同樣照亮了千里之外的武陵城。
再次站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嶽凌兮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他們是傍晚時分入城的,在城北的府邸安置好之後她就獨自出門了,急切地想要看看自己幼時生活的地方變成了什麼樣子,孰料才走進那片區域,回憶就洶湧而來。
還記得從前父親跟她說過,當年他們遷來江州的時候事事不順,先是房子漏水,緊跟著父親教書的差事沒了,再後來又收到了外祖去世的噩耗,一連數月他們都沉浸在困苦之中,就在這個時候母親懷上了她,因為兩人都是初為父母,所以這個小小的生命結晶對他們而言極為寶貴,這個家也由此驅散了多日以來的陰霾。
到了她出生那日,洞庭湖上突然放晴,雁陣排雲直上九霄,甚是壯觀,父親喜不自禁,當即就以這座城的諧音為她命名,大有凌雲展翅之意,也不管她只是個瘦瘦巴巴的小女孩,兀自抱著逗個不停,彷彿她真能繼承他的才華,替他完成未酬的壯志。
產後虛弱的母親看到這一幕,顯得有些落寞寡歡。
有了她這個嗷嗷待哺的小兒,又取了這個名字,恐怕父親此生是沒有要回王都的想法了,而且,目前的情況也不允許他們再長途跋涉一回了。
後來妹妹也出生了,母親就徹底放棄了回去的想法,因為每天操持家務就足夠她煩惱,一家四口的衣食住行全都壓在她身上,昔日的榮光無限的世家貴女,已經淪落到為了幾枚銅板就能與菜販爭得面紅耳赤的地步。
父親也知母親辛苦,一邊努力賺錢貼補家用一邊想方設法討她歡心,比如妹妹來臨時,他就從他們二人的名字裡各抽一字組成的她的名字,以示對母親的尊重和疼愛,母親甚是受用,雖然在坐月子,整個人卻像未出閣的少女那般嬌豔。
不過她也曾聽過母親喃喃自語,說後悔沒能給父親生個兒子繼承香火,後來父親安慰了什麼,她都記不清了。
往事種種,再難回首。
秋風蕭瑟,捲起一地枯枝碎葉在半空中打著旋兒,猶如群鴉亂舞,嶽凌兮獨自走過喧囂的市集,兩側水袖翻飛,似濃雲卷霧,周圍的酒樓商肆漸次落在了身後,景色卻越來越熟悉,直到轉過拐角,豁然開朗。
那是她的家,亦不是。
這些年楚國大肆發展航運和漁業,沿海州府都相繼富饒起來,江州更是首屈一指,原來武陵城的南邊全是貧民區,現在全都煥然一新,破爛的棚戶變成了整齊劃一的田字坊,坑坑窪窪的土路也鋪上了灰石磚,而她從前居住的泥瓦房早已被推平重建住進了新的人家,恰逢華燈初上,炊煙一縷縷地飄了出來,顯得生氣勃勃。
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罷了。
嶽凌兮不斷給予自己心理暗示,這才忍下舉足踏近的衝動,剛準備轉身離開,路邊茶攤的老闆娘忽然衝她招了招手。
“姑娘,來喝杯擂茶吧,自家種的豆子和茶葉,味道可好了!”
嶽凌兮猶豫片刻,隨後挽著裙襬坐到了木條凳上。
天已經黑了,想必這老闆娘也快要收攤了,所以最後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