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嶽凌兮心痛如絞,幾乎快要無法呼吸,想到她不聲不響地離開之後楚襄的心境,便愈發覺得煎熬。或許她就此死了也好,沒有了軟肋的他會更加所向披靡,戰無不勝,攻下西夷一統山河不過是咫尺之間的事。
她如此想著,求生的意志便越發薄弱了下來,似乎要在這無窮無盡的高溫下永遠地沉睡過去,渾渾噩噩之際,她卻隱約聽到房門傳來了異響,像是狂風穿堂,又像是從外推開的,緊接著書凝的身影就矮了下去,膝蓋與地面相觸,發出沉重的碰撞聲。
她似乎還喊了些什麼,可嶽凌兮已經聽不清了,勉強睜開眼睛朝帳外望去,亦是朦朧一片,依稀有道偉岸的身軀越走越近,在垂紗上投射出一團暗影,短暫的停頓之後,那層薄如蟬翼的屏障突然被人用力扯開了。
嶽凌兮的視線清晰了一瞬,然後迅速模糊,猶如一杯水傾倒在墨畫上,糊得徹底。
原來將死之際還能見到這種幻覺,黃泉路上她不會有遺憾了。
她看著一襲夜行衣的那個人在床沿坐下,風塵撲面而來,夾雜著寒露的溼冷,那雙手卻還是記憶中那麼溫熱,撩開溼淋淋的髮絲,撫過蒼白的臉頰,最後停在了額頭上,指尖似乎因那駭人的高溫而微微搐動了一下。
“這是怎麼回事!”
她聽見那人轉頭叱問,聲音冷如寒鐵,幾乎可以將人洞穿,書凝跪在床尾聲淚俱下地說了些什麼,斷斷續續,猶如蜂鳴,她聽得皺起了眉頭,不料那人忽然又回過頭來看她,眉宇間的焦躁已然掩藏不住。
“兮兮,聽得見我說話麼?”
嶽凌兮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下意識地靠近了些,誰知不小心壓到了她的胳膊,她猛然一顫,臉色愈加慘白,顯然是痛到了極點。見狀,他僵硬且小心翼翼地揭開了她的袖子,那條傷痕累累的胳膊就這樣袒露在他面前,血跡還未乾透,他盯了片刻,殺意瞬間橫蕩千里。
拓跋桀!
他的胸膛不停地起伏,好半天才平靜下來,正要將她的手輕輕放回被子裡,誰知她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指,他眸底微亮,遂又喚了一聲:“兮兮?”
嶽凌兮半睜著眸子,裡面滿滿的全是他的倒影,但很快就被洶湧而出的淚水所淹沒。
“陛下,我可能沒法回去見你了……”
這夢囈般的話語令楚襄的心一陣揪痛,縱然先前因她私自離去而生氣,此刻也都煙消雲散了,他俯身吻去了掛在腮邊的淚珠,柔聲道:“沒關係,我來見你了,帶你回家。”
聞言,嶽凌兮露出一抹極淺的笑容,雖然虛弱無力,卻有種說不出的滿足。隨後她慢慢地轉過頭去,把滾燙的臉頰貼在楚襄的手掌上,楚襄順勢依緊了她,一刻不離地守護在旁,然而再溫柔的撫慰都抵擋不住疼痛的侵蝕,她最終還是陷入了昏迷之中。
“兮兮?”楚襄只覺掌心發沉,熱浪翻湧不止,於是立刻回過頭沖流胤喊道,“把藥拿過來!”
流胤隱在紗帳之外,不敢多瞧裡頭的情景,只伸長了手臂把東西遞進去,然後退離幾步道:“陛下,都在這裡了。”
來之前他做好了與夷軍短兵相接的準備,所以事先從陸明蕊那裡拿了不少藥,眼下剛好派上用場。楚襄把東西都放在了床頭,先將一顆玉露丸化在水裡喂她服下,又挽起袖子替她處理外傷,動作輕柔又小心,像是在修復一件珍貴無比的寶貝。
書凝在邊上想幫忙,卻被流胤拉到了一旁,兩人相視良久,忽然同時開了口。
“你們怎麼會到南靈城來?”
“你的頭怎麼弄的?”
書凝一愣,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額角,直到感覺刺痛才反應過來這傷是什麼時候弄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太自然,甚至開始躲避流胤關切的目光。
“沒、沒什麼,我去燒壺熱水來,你躲好了,別教外頭的守衛發現了。”
他又何嘗不知道宅子外頭全是明月樓的人,只是一時半會兒沒來得及說,他們既然能進來並且在房間裡停留這麼久就肯定是有萬全之策的,往常書凝最是機靈,一點即通,怎麼到了這個時候突然想不明白了?
流胤望著書凝匆匆離開的背影,不知不覺皺起了眉頭。
不過眼下也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楚襄身為楚國的君王,深入西夷已是冒了巨大的風險,而南靈城更是一個危機四伏的巢穴,一旦暴露了行蹤,後果不堪設想,現在既然已經找到了嶽凌兮,他們也該迅速撤離了。
思及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