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祥像是得到了啟發,忙道:“有了有了,找到一首很適合這個意境的歌。”緊接著就帶著顫音唱了起來:“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輕輕……”
岳陽聽得渾身上下一哆嗦,忙道:“不行,快別唱了,我要吐了。”
卓木強也道:“別讓趙祥唱了,他已經有很多天沒能吃下東西了。”
張立卻撫掌笑道:“不錯不錯,就是這種意境。勇哥,你說是不……勇哥!”
張立伸出手,抓住嚴勇握槳的手,只覺得那手冷得像塊冰,再看嚴勇,額頭正在滲汗,腰彎得像蝦米,膝蓋盯著胸口,身體蜷成一團,牙齒磨得格格作響,顯然正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張立一驚,放下船槳霍地站了起來。
卓木強也注意到演員的異況,忙道:“怎麼啦?”
岳陽已經叫了起來:“唐敏!塔西法師!快來啊!”
嚴勇艱難地抬起頭來,臉白如紙,卻仍堅持道:“我沒事,別管我,快划船!”
這次每人相信他了,他說這話的時候,渾身都在發抖,情緒一激動,一張口,又趕緊別過頭去,頭耷在船舷上吐了起來。這次,卓木強看得分明,那咖啡色的嘔吐物,哪裡是什麼巧克力?分明是血的混合物啊!
這一吐,嚴勇終於堅持不住,蜷縮得更緊了。
唐敏和塔西法師趕到,胡楊隊長和呂競男也圍過來。巴桑將探照燈開啟,只見嚴勇極力剋制著,可全身還是不由自主地顫抖,那是肌肉自發的顫動,咖啡色的嘔吐物散發出排洩物的臭氣。
呂競男一見嚴勇的姿勢和嘔吐物,震驚道:“腸扭轉!有多久了?”
腸扭轉!卓木強心中一跳,那是餐後戶外劇烈運動可能引發死亡的幾種病症之一,絞痛程度足以讓人覺得好似將腹腔內的腸道被絞得寸寸斷裂,常人根本無法忍受,眼前這個漢子是怎麼一聲不吭挺過來的?
唐敏做了體徵檢查,悲傷地道:“應該是謝爾舍米斯基症,嚴隊長,你……你……怎麼不說啊?”
她清楚地觸控到,嚴勇腹脹如鼓,傳出明顯的振水聲,閉上眼睛,彷彿能看到肚子裡被消化液和血水浸泡著,正壞死、寸斷的腸道。腸扭轉一旦發生,不靠手術極難恢復,更何況在劇烈震盪的環境下?若不及時剖腹探查、治療,死亡率很高。
如今嚴勇的情況,可說已到了強弩之末,內臟恐怕有一多半都被消化液和各種細菌侵蝕了,還能保持意識的清醒,全靠自身的一股毅力支撐。那種精神力量一旦消失,便是大羅金仙也難使其復生。
塔西法師也微微地搖了搖頭,露出惋惜的神情。
嚴勇苦笑道:“我以為,再多堅持一下,就能……就能看到香巴拉了,沒想到……沒想到,這身體支撐不住了……”
胡楊隊長摟著他的雙肩,道:“老夥計,都已經走了這麼遠了,你再堅持一下啊!”
嚴勇反過來安慰似地拍了拍胡楊隊長,向卓木強問道:“強巴少爺,我們,真的能到香巴拉嗎?”
卓木強道:“能!一定能!”
嚴勇道:“那就好,那就好。”將手伸進衣服裡摸摸索索,取出一張照片,卻是他自己的,不知道在哪座山腳下照的。他將照片交給胡隊長,說道:“老隊長,我可能真的堅持不到那裡了,等你們到了,把照片裡的人剪下來,再……再照一張,這樣……這樣就沒有破綻了……老隊長,答應我,如果你們能回去,請將我的遺書和那張照片一起交給我兒子,告訴他,他父親畢竟……畢竟是到過香巴拉了,沒有遺憾,沒有!”
最後幾句,嚴勇幾乎是用盡力氣吼出來的,圓睜著雙眼,雙手死死握著胡楊隊長的衣領,彷彿不甘心就這樣離去。怎麼甘心?他還沒看到他心中的香巴拉呢!
胡楊隊長顫抖著雙手收好那張照片,兩行濁淚終於不可遏制地從滿是皺紋的眼角滾滾落下。
又一盞頭燈沉落,好似劃破夜空的流星,光亮只維持那麼短暫的一瞬,散發出悽迷的美麗。頭燈緩緩沉入海中,生者的心也隨之沉到冰冷的海底。又一個或者的生命消逝,他們卻不知道是該悲傷還是該絕望,持續不斷的生死相別讓心麻木了。下一個或許就將輪到自己,每個人在心裡多少都有這樣的想法。他們是在冥河上漂流,這裡本就是與生命相違背的地方。
隨著嚴勇的沉沒,船上再也沒有笑聲,冰冷的風吹著每一個人,大家都默默注視著嚴勇的頭燈消失的方向,直到光芒徹底消失。
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