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生活習慣比較規律,所以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起床。住在農村的好處在於,每天都能夠呼吸道第一口最新鮮的空氣,而壞處則在於,總是要跟別人搶茅坑。我是習慣性早上拉屎,而田家小女兒大概也有著習慣,而且她比我先進茅廁,憋得我在茅房外撅著屁股來回的走,那樣子就像快生蛋的母雞。而那天,一個上午也沒有發生什麼怪事,田小芳也許是因為知道我這個可以幫助她的人來了,情緒似乎也好了不少。
吃過午飯,田德平習慣性地蹲在院子裡抽旱菸,我閒著無聊,於是就再問了他一些關於這個地主的事。而且這次我提到了那個小男孩,從田家小女兒的描述上來看,那個小孩穿著和這個時節不相宜的衣服,而且很髒,還沒穿鞋。加上地主的穿著其實此刻看來也並非是喪服,的確就是解放前那些地主的裝束,看得出地主雖然死了,但是對自己過去的榮華富貴,還是念念不忘的。於是我問田德平,那個小男孩是誰?
田德平說,這個他就的確是沒什麼印象了,按我說的來看,是個窮苦人家的孩子,但是咱們這村雖然也談不上多富裕,最窮的也不至於窮到連鞋都穿不起的地步。不過田德平告訴我,也許村裡的老人還會記起一點,問我要不要去找老人問問看。我說現在先不忙,我如果走了,你女兒遇到事情怎麼辦?
就這麼呆坐到差不多下午兩點,我都有些昏昏沉沉想要睡覺了,這個時候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腳步聲,那聲音特別焦急,而且速度挺快。田家小女兒衝到了門口跟我說,大哥哥,我姐姐發病了!
我立刻跟著她跑進了屋裡,卻發現田小芳發病的模樣和我想象的還真是有點不同。她的嘴巴大大的咧開,能夠看到裡邊的牙齒,不過牙齒卻是緊緊咬合的,看上去像是在笑,但嘴角偏偏是朝下的。她的鼻孔不斷隨著急促的呼吸放大縮小,眼睛睜的大大的,但是卻在翻著白眼,沒有被捆住的右手呈爪狀用力朝著自己腹部的地方扭曲著,腳也繃得直直的,卻好像是在用力,似乎是想要坐起來或者翻個身一般。她的脖子還不斷朝著其中一個方向一頓一頓地偏著腦袋,但是偏動的幅度特別小。她的頭和屁股支撐著床,整個上半身在用力地往上挺,背後和床鋪有了一個較大的空隙,整個人看上去非常扭曲,非常痛苦。
我本來以為他們所謂的發病,就類似抽筋一類,沒想到竟然如此可怕,這也說明那個地主的鬼魂對她的影響以及相當之深了。於是我伸出右手捏了個二指決,用力將手指壓在田小芳的眉心正中,一邊把她往下按壓,一邊口中念道:“眾生多結冤,冤深難解結。一世結成冤,三世報不歇。吾今傳妙法,解除諸冤業。聞誦志心聽,冤家自散滅!急急如律令!滅!”
當念道最後一個“滅”字的時候,我語氣加強,手指按壓的力度也加深,並順勢抬起右腳用力跺在地上,腳掌落地的時候,和“滅”字喊出的時間理應一致。這段咒稱為“解怨咒”,對於驅邪驅鬼並沒有多麼大的功效,但是它如果用於報怨報仇的時候,就非常有用了,一方面能夠對冤魂進行一定的勸告作用,另一方面,能夠減輕被害者在受到這股怨氣影響時,痛苦的程度。
唸完這段咒後,我抬起手指,田小芳的眉心已經被我的手指壓出兩個有些烏黑的指印。通常來說,人在收到風寒侵蝕的時候,面板會特別容易淤青,而這些淤青一旦出現,則表明體內的溼氣就排除了體外。中醫療法上的刮痧,拔罐,其實就是這個道理,用外力的刺激來讓面板將體內的寒氣排出體外。而不僅僅是寒氣,邪氣陰氣,也是可以透過這個方法進行適當的排減。也正因為田小芳額頭的淤青,這意味著,陰氣就在她的周圍,那代表著地主的鬼魂此刻已經回來了。
於是我趕緊重新衝到屋外,點燃了米陣上的四根蠟燭和三支香,並將我的鈴鐺口朝下立著,放在了米陣的範圍內,然後我又再次回到田小芳的屋內,繼續對她進行唸誦解怨咒,這個過程持續了差不多十分鐘,田小芳已經憋得滿頭都是汗水,衣服的胳膊肘、腋下,領子,都因為被汗水打溼的關係形成了深色的水斑。接著,她慢慢平靜下來。微微睜眼,虛弱地挺起身子,用一種無助、害怕、但又不敢不看的眼神,望向窗外。
此刻的田小芳,似乎完全忘記了我和田家小女兒還在屋子裡,她視若無人地張望著,就好像窗戶外面有什麼東西一樣。就在這個時候,我的鈴鐺突然傳來一聲輕輕地響動,我趕緊把頭湊到窗戶上一看,四根蠟燭全滅,鈴鐺被什麼東西給碰翻了,倒在一邊,那三支香卻頑強地燃燒著,只是火星子很亮,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鼓風吹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