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對這樣不過才見了兩面的女子如此上心,不由得微感好奇。
呂后的態度幾乎令阿練感到有些惶恐了,她忙起身道:“回陛下; 漪蘭殿中一切都好,春枝姑姑安排得甚為周到; 且姑姑是陛下身邊的老人了,臣女年輕; 不敢託大; 勞煩於她。”
春枝又瞥她一眼; 想著這女子倒也知事,不是那等得志便猖狂的小人嘴臉。且見她生得靈韻天然,亭亭立在那裡,自有一種高華氣度,也難怪太后會喜歡。
呂后聞言,嘴角輕輕抿了一絲笑:“很好,你坐下吧,不必拘束。”
阿練仍舊坐回去。
不一時,一個侍女走進來,道是胡陵侯呂嘉請見。呂后命她把人叫進來。
阿練跪坐在矮榻上,聽得此言,不禁攥住了膝上的衣裙。等一身官服、意態驕橫的呂嘉跟在侍女後面走了進來,阿練幾乎繃緊了身子,死命地剋制住自己,才沒有撲上去跟他拼命。
呂嘉也看到她了,顯然十分的意外,他早先是聽說了阿練被封為翁主這事的,原以為是霍二郎跟他那個公主娘折騰出來的事,誰知這女子居然被召進了宮中,又是賜宮殿又是封食邑的,一時間風頭居然蓋過了他呂氏一門。
只是此番入宮是有正事的,呂嘉也顧不上跟這小女子計較,先跪到呂后面前,高聲道:“臣,呂嘉,恭請陛下聖安,另代呂氏一門,謝過陛下厚恩!”
呂后略略點頭:“起來吧。”又命人賜座。
阿練冷眼看著呂嘉動作。
自趙王死後,除朱虛侯一怒之下斬了呂氏一人之外,整個劉氏皇族無不在呂后的鐵血手腕之下喑聲自處。近來呂后欲大封諸呂,朝野上下無不沸騰。有大臣用高祖昔日定下的白馬盟為擋箭牌,言“非劉氏而稱王者,天下共擊之”,想要以此回絕呂后。
呂后自是不悅,又在朝上問過左丞相陳平、絳侯周勃,周勃等人卻表示贊同,道是女主稱制,封母家兄弟為王也在情理之中。
呂后心思何等深沉,雖然得到陳平等人的贊同,卻並不立即大封呂氏,而是下令追尊自己的大兄,也就是呂嘉的祖父呂澤為悼武王。
這一手卻讓朝中的大臣說不出什麼反對的話來,只是封的是死人,而意在活人,呂嘉很明顯地接收到了這個訊息,因而在追封的旨意一下來便入宮謝恩。
經此一事,阿練猜測呂氏必定更加得意了,因而心中不禁浮上幾許惱意,看向呂嘉的眼神也是帶著憤怒的。
天氣已經有些熱了,有宮人入內,輕手輕腳地在案前擺了時令的瓜果並醴酒。
呂后畢竟上了年紀,過了晌午就有些瞌睡,春枝在榻上擺放了軟枕,她歪著靠了一會兒,漸漸閉上了眼睛。
阿練不知道這時候應不應該退下,又無人提點,只得仍坐在那裡。呂嘉卻起身,從對面的几案後過來,在她身旁坐下。
阿練厭惡地擰起眉頭,那人卻旁若無人地從案上的盤中抓了一個梨子,隨口一咬,邊嚼邊對她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阿練略微轉過身子,橫他一眼:“關你什麼事?”
呂嘉一笑:“你這本事我真是不服都不行,霍二郎,劉章,現在又搭上了陛下?莫不是以為這樣就能與我對著幹了?”
阿練的臉冷下來,撇過頭不去看他。既然一時還殺不了呂嘉,索性就當他不存在,省得心煩。
呂嘉卻是欠得慌,看她這一副冷淡的樣子,心裡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燒似的,隨手將啃了一半的梨扔了,傾身上前道:“問你話呢,你是給他們下了什麼迷魂藥了?”
他一湊上來阿練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滿滿的不適感,幾乎從頭頂直衝到腳底,本能地側過身子,一隻手摸到了几案上的酒杯,拿起來就潑到呂嘉臉上,冷聲道:“離我遠點!”
兩人這邊的動靜有點大,呂后一下子就醒了,在榻上微眯著眼睛看著他們:“你們做什麼呢?”聲音隱含威嚴。
阿練不由得緊張起來,她怎麼就昏了頭了,一見到呂嘉就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
那呂嘉被潑了一臉,面色自是不好看,只是不敢在呂后面前鬧起來,遂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笑道:“臣跟翁主鬧著玩,只是表妹不經逗,失手將醴酒灑了。”他說著,轉頭看了阿練一眼,目光陰沉。
呂后坐起身子,揉了揉額頭,揮手讓下方替她捶腿的侍女退下了,抬眼對呂嘉道:“小姑娘面嫩,你別太欺負她了。”
“是。”呂嘉咬著牙,對阿練道,“臣向翁主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