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坐了半輩子那麼長的時間,可是一個上午都還沒有過去。他忽然很希望埃麗爾家門口的那塊大石盤就擱在眼前,那樣他就可以一格一格數著石盤中間那枚鐵針的影子。只要那影子挪到離紅線一格的位置,埃麗爾就會在門口出現了。
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是採玉的日子。正午時分,城裡鄉村的採玉人都會聚在玉龍河畔,然後埃麗爾就會唱著歌出現在林子裡面,蹦蹦跳跳地走到大家面前,揮一揮手。領著大家去玉龍河裡採玉。
採玉的規矩在這裡已經傳承了不知道多少代了,從來都不曾改變過。當然,在埃麗爾以前是她的爺爺,在她爺爺以前是她的太爺爺。她家祖祖輩輩都是守河人。但在石砬子的心裡,埃麗爾就等於守河人。從他開始去玉龍河那天開始就是埃麗爾領的路,在這以前,她爺爺的故事,他也聽長輩說過。但是那些傳說終於沒有能夠在他的想象中沾上些許色彩,也就僅僅成為傳說而已。
埃麗爾從來都準時的很。等日頭到了正中,採玉人的影子膽怯地蜷縮成腳下那小小的一團,埃麗爾的歌聲就一定會從樹林中傳來。最初石砬子可沒有留心到這一點。河邊總是這樣的熱鬧,人們歡笑著,調侃著,打鬧著,埃麗爾的歌聲就在不經意中象穿透林子的陽光那樣滑了進來。不記得是哪一天了,他忽然看見埃麗爾從樹林中輕快地走出來,好像一匹活潑的小鹿。踏著日頭的節奏走到了大家的中間。從這個時候開始,石砬子就開始越來越渴望這半月一次的勞作。不管採玉人們談論著什麼樣的話題,他總是能在喧鬧的笑聲和言語聲中聽見那踩著歌聲而來的輕盈腳步,然後,埃麗爾那雙甜蜜的眼睛就會閃爍在他面前,往往都是如此。
石砬子一遍一遍地想埃麗爾的樣子,有時候是極清楚的,有時候卻又模糊。
埃麗爾並不算很美,維族中有好多比埃麗爾更秀氣更美麗的姑娘。可是石砬子想到埃麗爾的笑顏,就覺得一顆心都化了開來。
埃麗爾是小巧的。她穿著黑紅格子的衣裳。面板白的好像羊奶一樣,頭髮又黑又長,軟軟垂在腰上。埃麗爾有著小小的臉盤,秀氣的小鼻子和尖尖的下巴。她笑起來的時候那雙大大的黑眼睛就眯成了兩段彎彎的睫毛線。滿山坳裡都是她清脆的笑聲。她的衣裳那是用玉龍河邊的紅花染的。所有的守河人都穿這樣的黑紅衣裳,寬寬大大的,紅得好像晚霞一樣。據說這是為了方便河神辨認。可是埃麗爾穿著就是不一樣。很久以後石砬子才發現原來埃麗爾悄悄地收緊了那衣裳的腰身和下襬,走起來的時候柔軟纖細的腰肢和潔白的小腿都在舞蹈。這就是說,埃麗爾畢竟還是個小姑娘。這讓石砬子忽然生出一些縹緲的希望來,小姑娘要比守河人親切得多。
他覺得心慌。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和人訴說,更不知道應該如何向埃麗爾訴說。他甚至不是採玉人,只是個客棧打雜的。期盼她的巨大喜悅和麵對她的窘迫不安交織在一起,他只有更深地把自己埋到人群中去。在紛亂裡面望著埃麗爾的一舉一動,石砬子覺得安心了許多。
在這裡最大的村子,一百多戶人家倒有近一半靠採玉為生。
這裡土地貧瘠,人家本來就非常稀少,一個村子往往不超過十戶人家。若是過了十戶,要找出那麼多能養人的地來就難些。只是碰巧因為附近有個玉龍河,這玉龍河裡碰巧又是產玉的,而朝廷每年又需要貢玉,中原地區大多數的豪富人家碰巧還喜歡玉,這裡也就成為了西疆最出名的山村之一。整個西疆的玉大概有三分之一是從這裡的玉龍河採來的。
崑崙山也產玉,不過這裡的採玉人說起崑崙山的玉來,都是一臉的不屑。“崑玉?嘿嘿……”嘿嘿背後的意思就是說,那樣的品質怎麼可以跟玉龍河的羊脂玉相比?!
在他們簡單的思維裡面,大概再也沒有什麼地方的玉可以和玉龍河出產的羊脂白玉相媲美了。
儘管這裡出產最好的玉,但西疆最大的玉石交易地點卻不在這裡,珠寶作坊的雕玉匠人都往北京、揚州和廣州跑。而這裡的採玉人,守著一個玉龍河,什麼也不能做。
村子太大,要是家家都去採玉玉龍河就成了餃子河,更別說守河人不能答應。每一次去採玉最多隻能是二十個人。每年開春的時候各家各戶都抽籤排定採玉的順序,一年每家只要排上三四次,就能保證一整年的開銷。
上個月的初一,石砬子記得有還有十三四個採玉人。可是到了十五。便只剩下了七個。今天又是初一,就快到正午了,會有多少人來呢?。石砬子往村子的方向眺望了一下,土路上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林間的空地上靜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