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蒙在了屍體上。他的一名助手在整理屍體的遺物一個破碎的紙扇、一個小小的鼻菸壺、一頂暖帽,一副手套,一串鑰匙,一枚殘破的灰色的石頭印章。
助手仔細地看了看那枚印章上已經殘缺不全的古怪文字,搖了搖頭,將印章放在了一邊。
探長點了點頭,並伸了伸手,請郭筠仙上前,法醫伸手小心地將蓋著屍體的白布揭開一角,一股惡臭登出傳了出來,郭筠仙皺了皺眉,輕輕用手在鼻子前擺了擺,然後上前看了看屍體的面容,悲傷地點了點頭。
法醫的助手將那枚印章拿給郭筠仙看,儘管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郭筠仙還是認出來了上面刻的“儒俠”兩個篆字,不由得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料理完劉錫鴻的後事,郭筠仙回到使館,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他已經猜出來了,劉錫鴻的死,是誰造成的。
他隨後便去了陳府。
進了客廳,陳廷軒象是知道郭筠仙要說什麼,先屏退了左右。
大廳當中只剩下陳廷軒和郭筠仙二人時,郭筠仙將當天的《泰晤士報》拿給陳廷軒看。
“陳公為何要如此?”郭筠仙直截了當地問道。
“為的是郭公您。”陳廷軒迎著郭筠仙的目光,坦言道,“此人是朝中頑固守舊大臣安排在郭公身邊之耳目,想必郭公心裡清楚。朝中正有人慾對郭公不利,此人一日不去,郭公在英便一日不得施展,我等海外商民便永無出頭之日。”
聽了陳廷軒毫無辯解之意的回答,郭筠仙一時語塞。
郭筠仙傾心西學,在國內洋務派與頑固派的鬥爭中。他以自己的學識不遺餘力為洋務派辯護,成為洋務派的重要一員。中土向英國派駐出使大臣的訊息傳開,頓時引起軒然大波。因為千百年來,中土文明一直以其燦爛輝煌輻射四方。引得“萬方來朝”,其他國家都是中土的“藩屬”,定期要派“貢使”來中土朝拜,決無中土派使“駐外”之說。在中土傳統觀念中,對外只有體現宗(中土)藩(外國)關係的“理藩”。而無平等的“外交”一說。在近世,雖然中土屢遭列強侵略,但這種“外交”觀卻並無改變,外國使節駐華和中土派駐對外使節都被視為大傷國體的奇恥大辱。更多的人甚至認為出洋即是“事鬼”,與漢奸一般,有人還編出一副對聯罵道:“出乎其類,拔乎其萃,不容於堯舜之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當時守舊情緒強烈的湖南士紳更是群情激奮。認為郭筠仙此行大丟湖南人的臉面,要開除他的省籍,甚至揚言要砸郭家。
在這樣的巨大壓力下,郭筠仙幾次告病推脫,但都未獲準。仁曦太后親自召見郭筠仙,以作安撫。郭筠仙的辭職之意才徹底打消。郭筠仙行前,朝廷應總理衙門之奏請,詔命郭筠仙將沿途所記日記等諮送總署。郭筠仙到達倫敦後,立即將自己幾十天的極為詳細的日記題名為《使西紀程》寄回總署。但總理衙門剛將此書刊行,立即引來朝野頑固守舊者一浪高過一浪的口誅筆伐。甚至要求將書毀版禁傳!
“郭公可知,我等僑商在英國受盡歧視,多年忍辱創業,歷盡艱辛。才有今日微薄之地位。”陳廷軒懇切地說道,“我們天天盼著故國能來一位愛護我們的好公使,為我等海外之民做主。老夫自見郭公那一刻就認定,郭公您就是一位能為我等僑商做主之人。”
“郭公是忠厚長者,總以誠恕待人,但他人卻未必肯以此對待郭公。”陳廷軒說著。來到桌前,開啟抽屜,將劉錫鴻的那封發往國內卻被截下的電報取出,交給了郭筠仙。
郭筠仙接過電報只看了一眼,臉色立時大變。他將電報放進了袖子裡,拱手和陳廷軒告辭,便急匆匆的離開了。
當郭筠仙趕回使館後,徑直的走向劉錫鴻的房間。
劉錫鴻的房間門一直鎖著,郭筠仙取過從劉錫鴻屍體上找到的鑰匙,開啟了房門,走了進去。
郭筠仙徑直走向劉錫鴻的書案,此時書案上和文房用具擺放得都很整齊,似乎並沒有用過,郭筠仙看著書案,發現了一個上了鎖的精美小木匣,他取出劉錫鴻的那串鑰匙,找到幾枚小的鑰匙試了試,開啟了木匣。
木匣裡放著劉錫鴻未寫完的奏摺底稿,郭筠仙拿起底稿看了起來。
“……洋人之商賈與聞政,官商相保衛,資商力以養兵,非其法較中土為善也,情形迥不侔也。洋人所謂國主,無異鄉里中之首事;所謂官,無異鄉里中之富室大家。國主由公眾舉,畀以一定分祿,承辦一國之事,而不能專斷其事,遇事則集富室大家及一國之眾而公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