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顧素來對姬澤十分敬重,今日見面,卻直至此時卻還沒有向姬澤道禮,仰頭直視君王,直言問道,“河北孫氏猖獗,朝廷欲以姻緣和緩之,我聽到一種說法,您打算以我為和親人選,此事可是當真?”
她雖開口相問,心中卻實盼望姬澤厲聲訓斥自己,否定了自己話語。御座之中姬澤卻別過了頭,沒有答話。這是自阿顧初見姬澤以來生平第一次,姬澤迴避了少女的目光。少女一顆心緩緩沉了下去,如冰霜凍結,痛徹心扉,卻有一種酸苦的滋味從心底泛了上來,盯著姬澤道,“哥哥,你說話呀!”
內心情緒翻覆,面上痛苦淚流,“若此事當真屬實,我不想在府中聽聞接您的聖旨的時候才知曉,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你說呀!”
姬澤道,“是!”
阿顧聞言閉了閉眼,一股巨大的痛苦襲來,這些年,她心中實將姬澤視為父兄,敬之信之,仰之慕之,但惟因如此,如今這等“背叛”對她造成的痛楚就愈是深徹,彷彿要將自己的心撕成碎片。痛苦轉化成的憤怒讓她口不擇言,“姬澤,你曾經在阿孃臨終前答應阿孃託孤,承諾視我如親妹,日後好生照顧,不讓我受一絲委屈。如今你竟做出這樣的事情,你對的起我阿孃麼?”
“阿顧,”姬澤疾聲斥道,“朕有對不住六皇姑處,他日百年之後自會親自向姑姑請罪。但為君者,當摒私慾為公心,不能只計心中好惡,更該為治下黎民百姓考慮。便是朕的嫡親胞妹晉陽如今仍在世,若此時只有她適合,朕也會讓她去的!”
阿顧為他氣勢所攝,不自禁退後一步,面上淚落傷心繽紛。事已至此,凡事已經不必再說。她從極端憤怒的情緒中冷靜下來,心中想著:若自己境遇已是如此悲慘,便必不肯再讓旁人看了笑話去,於是揚起頭,清聲道,“臣女告退!”高傲的退了出去。
出了甘露殿,所有之前硬撐起來的堅強方全身奔潰,吩咐道,“咱們回家。”
碧桐經了今日的事,早已是六神無主,泣道,“好,縣主,咱們回家去,不在這個地方待了。”一行徑直出了太極宮,登上朱輪華蓋車奔返楊柳莊,回到自己的屋子,阿顧伏在榻上,失聲痛哭起來。
“縣主這是怎麼了?”陶姑姑瞧著阿顧這番動靜,嚇了一跳,轉身怒斥碧桐,“你在宮中是怎生伺候的?可是讓縣主受委屈了?”
阿顧沉浸在自己的悲傷情緒中,如何顧的上外界?待到狠狠痛哭一場,回覆了精神,方瞧著陶姑姑惶恐憐惜的目光,“縣主,您受大委屈了!”心中一慟,投入姑姑懷中,放聲大哭!
長安天光清朗,六月南風吹徹,正是一年中最適宜的氣候。傷心人自傷心著她的傷心,旁人依舊過著她的生活。衛瑤毓出名門,與丈夫何子明夫婦恩愛,子女孝順,座下又有兩個知名的徒弟,宜春縣主畫技頗有靈氣,鳳仙源解了家中瑣事,又重新歸於門牆之下,重新拾起畫筆畫畫,一番涅槃,功底更甚往昔,可謂幸福美滿到了極致。
這一夜,夫婦二人相偕休息,“鳳丫頭如今總算熬了出來,”衛瑤身著寢衣披散頭髮,從背後抱著丈夫閒聊話語,“扔掉了鳳家那攤子爛泥,又有了自己的歸宿,我倒是能放下心了。倒是阿顧,出了孝也有十六歲了,也該說親家了。”
“宜春縣主的事情哪輪的到你來煩憂,”何子明笑道不以為意,“她如今雖失了阿爺阿孃,卻是有聖人皇后表兄表嫂做主,又有玉真大長公主做後盾,選個如意夫婿並非難事,你就不必為她操心了!”
“是了。”衛瑤道,忽發奇想,“聽說她拜入我門牆前,也在那位梅妃門下受過教導。也不知道梅妃心中此時可有想法。”她隨口道了幾句,本是想要讓丈夫附和自己,卻沒有聽見丈夫答話的聲音,不由狐疑的抬起頭來,見一身中衣的何子明坐在床頭,一副心神不守的模樣。
“郎君,”她問道,“你怎麼了?”
“嗯,”何子明回過神來,“沒什麼。”掩飾一笑,“給你說的,我竟是也為阿顧擔心了一絲起來。”
“是麼?”衛瑤瞧何子明的神情問道。她本是確實是憂心阿顧姻緣,但如今見了何子明的神情,不覺心中不豫,反倒將對阿顧的憂心放下,斜著眼睛看著丈夫,“你有那麼好心?阿顧真是好福氣,還勞累你這麼關心她?”
“瞧你說的,”何子明尷尬起來,“她不是你的弟子麼,我素日看她伶俐,便多關心一些。”
“真的?”
“當然是真的。”
衛瑤微微一笑,論起來,阿顧自然是姿色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