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是養大他的生母,一面又是隨時都會給他施加痛苦的人,這種矛盾的不正常關係發酵了十幾年,已成病態,換做是誰,應該都不想提。
但她覺得病態本身沒有錯,錯的是環境,以及那些事不關己,還有落井下石的人。
一想到談小讓,她就忍不住嘆氣,晚上給他買點好吃的吧。
談讓眼下並沒有什麼吃東西的胃口,他被濃濃的藥湯味燻的各種不舒服。
林氏的屋子小的可憐,一張單人小木床就佔據了半個屋子,一隻小木櫃子,裡面放著幾套換洗衣裳,木櫃子還充當了小桌子,上面擺著一隻缺了口的茶杯,一把缺稜的木梳,還有一些瓶瓶罐罐。
靠近門前的角落燒了一口小柴爐,上面架著一隻小鍋,裡面是翻滾的黑湯,無限釋放出可怕地,叫人絕望的氣味。
這味道談讓聞了十幾年,並沒有習慣,反而越發覺得惡劣,封閉感官喝下去,跟這樣避無可避的見證它的生成過程,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他有想去砸翻它的衝動。
“看見的感覺,很讓你眷戀吧。”林氏坐在小木床上擺弄著什麼,聲音輕飄飄地,整個人都輕飄飄地,彷彿是一股沒有存在感的輕煙,隨時隨地都會飄散。
明明是一個不佔地方的人,卻能將壓抑跟絕望擴散至整個屋子,談讓筆直地靠門而立,指望著能從門縫裡吸口氣,然而破舊的門忽然變的密不透風起來,他有點窒息。
打好的腹稿一句沒用上,他也懶得找藉口了。
“這麼說,你找到讓你眷戀的東西了,所以你想看見了。”
談讓很早就知道自己能看見,但是又必須看不見,久而久之,他認為看見本身並不重要,在他真正走出“泥潭”之前,一切都沒有意義。
他的母親從小就告訴他,“看見”的罪惡,有些人有些事不如不看,他是在這種刻意催眠中成長起來的,當然催眠本身並沒有用,維持他看不見的罪魁禍首,就是那鍋黑藥湯。
不過那藥有時限,最開始的時候可以讓他瞎十天半個月,後來可能是抗藥了吧,最多五六天,到最近幾年,也就維持三天。
他知道自己能看見,就是從藥效失效開始,從黑暗無際到微弱感光,再到第一次體驗不瞎,都是偷偷摸摸的自己體會,他沒跟林氏說,包括現在的三天,其實也就只能維持個一天左右,剩下的時間,他完全可以看見。
不知道哪天小麻雀知道了,會不會打死他,還是別告訴她真相了吧。
他不知道母親是一直都知道,還是從什麼時候感覺到了,反正他自己對此沒什麼感覺,有時候甚至會享受看不見的時候,因為周遭的一切,他一眼都不想看,甚至考慮過縮短喝藥的時間,但一想到苦藥湯的味,他就放棄了。
不過從她剛才的兩句話來看,她應該早就感覺到了,只不過他尚還願意維持在瞎子的世界,所以並沒有戳穿他,但是昨天,他第一次反抗了。
是因為小麻雀。
“是,我想看見了,所以藥可以停麼。”談讓捏了下鼻子,感覺頭很疼,“你說過可以跟你說的。”
“改天帶她來看看我吧。”林氏拿了一隻乾淨的碗,伸出枯瘦的手遞給他,“昨天熬幹了一鍋,今天別浪費了。”
還要喝啊,談讓心裡哀嘆,喝就喝吧,喝進去就聞不著了。他上前一步,從她手裡接過碗,被她乾枯慘白的手刺了下眼。
他很少端詳她,可以說是從來沒有,因為在她面前,他不是要裝瞎就是已經瞎了,並不敢直勾勾的看,這隻手給了他很大的衝擊。
他不知道一個人可以這樣瘦,他自己也瘦,但還瘦的像個人,她已經不怎麼像人了,神態形體都不大像了。
一天一頓飯,對一個足不出戶的人來說,應該足夠維持基本的生存狀態,所以她到底吃沒吃?還是說相由心生,她的靈魂已如枯槁,所以呈現出來的就是她內在的樣子。
他不知道該不該可憐她,可能她並不需要,她是自願將自己活成這樣的,但是自願本身,其實也挺可憐的。
談讓把黑乎乎的藥湯倒進碗裡,萬幸熬的時間長,剩下的湯汁不多了,不過相應的也更濃稠,看起來更像一碗毒藥。
飲毒之前,他問了一句,“我能問原因麼。”
畢竟喝了十來年的苦藥湯,他很想知道為什麼喝。
不過林氏從來沒有跟他解釋什麼的習慣,都是單方面的替他決定。
“你會知道的。”在談讓以為她不會說什麼的時候,她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