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她無法說服自己將錯就錯,難以啟齒的內情到底說出了口,“婚約之事,爹孃從未與我說過。我並不知情。”
“……”
風聲嗚咽,死一般的沉默。
“你是何意思?不知情你終日帶著這玉在我面前晃盪什麼?”苻離終於爆發了,面色倏地冷了下來,襯著頰邊的血漬,如一隻瀕臨絕境的困獸,厲聲問道,“不知情你招惹我作甚!”
他面上有不正常的嫣紅,那是極端羞憤之下的血色上湧。
姜顏只是看著他,眼底有愧疚,“我帶著這玉,是因為爹孃告訴我若萬一遇險,可拿著這玉求苻家相助,還了當年欠下的恩情。苻離,我從未想過要以此相挾,逼你娶我。”說著,她雙手將玉捧到苻離眼前,低聲道,“若是早知定的是婚約,這玉不用你討,我也該還你。”
淡綠的玉在油燈下婉轉流光,苻離面上血色褪盡,霎時變得蒼白。
“你想悔婚?”苻離不顧肩上的傷勢,一把按住姜顏的肩將她推到土牆上禁錮住,清冷的眼眸惡狠狠地盯著她,如同要望進她的靈魂深處,抖著唇又重複一遍,“你想悔婚!”
姜顏背脊撞在粗糙的牆上,有些疼。她回視他,問道:“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結果?那時你想方設法要我的玉,我還以為,是苻家不肯報恩……”
“你敢!”苻離根本聽不進她的話,冷冷道,“招惹了我還想全身而退?想都別想。”
這句話似乎頗有深意,可姜顏已經沒心思去揣摩。今天夜裡短短三個時辰內,她已經經歷了太多、見證了太多,滿腹心事,滿心疲憊。
“苻大公子,有什麼話可否以後再說?”姜顏閉了閉眼,伸手將苻離的手掌從自己肩頭拉下,而後將殘玉遞到他手裡,“年輕一輩的事,不該由老人家決定。這玉你先拿著,就當是我謝過你今日的救命之恩。”
苻離垂下眼蓋住眼底交疊翻湧的情緒,而後猛地攥住玉,手背青筋凸顯。
姜顏狼狽起身,拿起掉在地上的布條重新丟入茶壺燙過,背對他道:“我先給你包紮傷口,天大的事,天亮再說。”
“出去。”苻離道。
姜顏身形一僵,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卻見苻離猛地起身推開原本就老舊不堪的茅屋柴門,當著姜顏的面將繫著紅繩的玉環揚手丟了出去。
小小的一件東西劃過一道弧度,很快湮沒在風雪之中,落地都沒有聲響,不知丟去了何處。
方才那般大力的動作顯然牽扯到了苻離的傷處,見到他後背衣裳皆被鮮血浸透,姜顏心臟一緊,嘆道:“是我懵懂無知戲弄了你,你要生氣便衝我來,何苦傷了自己?”
苻離站在敞開的門口,任由風雪裹了他滿身,卻恍若不覺,唯有撩動的碎髮間一雙孤傲的眼眸泛著微紅,啞聲重複:“出去。”
“有沒有可能,她並不知道那塊玉是你們婚約的信物?”當初魏驚鴻如此提醒,苻離卻並未上心,固執地以為姜顏對他別具用心,如今看來,魏驚鴻那廝一語成讖,說到底,是他在自作多情,可悲可笑。
苻離勾起嘴角,低低地嗤笑了一聲。
那笑聽在姜顏的耳中,格外刺耳。她沉默著撈起重新煮過的布條,哪怕指尖被沸水燙得通紅,也沒有吭上一聲。
屋外的風雪還在肆虐,吹得破敗的門扉哐當作響,油燈禁不住狂風呼嘯,倏地熄滅,四周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黑暗中。
苻離朝屋外走了一步,僅是一步,經過一夜鏖戰與奔波又受了傷身體宛如強弩之末,只見雙膝一軟,他忽的跪倒在地,扶著牆才勉強支撐身體緩過那一陣眩暈。
再睜眼時,姜顏已重新點燃了油燈,照亮腳下的方寸之地。逼仄的屋內一半光,一半暗,亮的地方暖色如春,暗的地方風雪刺骨。
姜顏蹲下與他平視,手中的布條利落地繞過苻離的傷處,纏了幾圈打上結止血。苻離抬眼,恍惚之間又想起那日冬陽正好,笑顏明麗的少女拿起一條淡藍的絛帶利落繞過他的腰間,十指也是這般一繞一挑,親手為他繫上端正的禮結,而後抬眼一笑,色如春花……
可現在又算什麼呢?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你受了傷,不要亂動。”姜顏道,“要出去也該是我出去才對,外面天寒地凍,最適合冷靜。”
說罷,她將包紮傷口的結繫緊些,拍拍手淡然一笑,當真就起身出了門。
苻離神色微變,匆忙伸手挽留,卻因牽動傷處而疼得眼前一黑,指尖只來得及擦過關緊的門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