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崔老夫人已經下意識中信服了姜宓,以她的身份,還真不耐煩讓一個後輩這樣教訓自己。她沉了沉臉,說道:“楊夫人想說什麼?”
姜宓輕嘆一聲,溫聲說道:“妾身的意思是,如今這個世道,外人加諸於咱們身上的迫害已經夠多了,家族內部,就沒有必要被以往的觀念所縛,用來迫害自家子嗣。”
崔老夫人明白了,她猛然轉頭看向崔子映,沉聲問道:“這麼說來,子映你那天在酒樓中?”
崔子映聽到祖母這話,臉色瞬時白得不成樣,她以袖掩臉低泣起來。
聽到孫女的哭聲,崔老夫人哪裡還有不明白的?一時之間,她的臉色又青又白。
對崔老夫人來說,如她們這種家族的子嗣,便是死到最後一個人,也應該清清白白的赴死。亂世是短暫的,家族的傳承才是永恆的。
而這種觀念,也是他們明知道姜宓的存在對家族大為有利,卻在懷疑她清白不存後便毫不猶豫把她驅趕出族的原因。在他們看來,家族只要扛過了這段亂世,便能和以往一樣,再延續個幾百上千年,而家風一旦變了,他們的家族就算最後扛過去了,也會成為世人笑柄。
可同樣的,對崔老夫人來說,家族死的人已經夠多了,就這剩下的幾個血脈,她真不想再有折損了。
就在崔老夫人臉色難看至極,猶豫不決,崔子映低泣不已時,姜宓伸手輕輕撫上崔子映的秀髮,她低語道:“老夫人,這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隨波逐流。如果太固執了,只怕會如那暴風中的大樹一樣,因為不會折腰,就只能被狂風連根拔起!”
姜宓這話一出,崔老夫人臉色大變。
姜宓無視她那冒著寒氣的眼神,又徐徐說道:“史書都是由勝利的人書寫的。說不定博陵崔氏在三百年前的魏晉南北朝亂世裡也發生過不少這樣的事,不過當時的人性子放浪,也就渾不在意。然後世道一太平,上位的人手一揮,便出現了重新把家規樹起的事?”
幾乎是姜宓這話一出,崔老夫人便冷冰冰地喝道:“楊夫人慎言!”
因著姜宓剛才是在胡亂猜測自家祖輩,崔老夫人的臉一下子拉了起來。
姜宓見到崔老夫人再也不想理會自己,便移開了目光,她看到崔子映似是嚇得不成樣了,便湊到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也是奇怪,不知這楊氏到底跟崔子映說了什麼,轉眼間崔子映便停止了哽咽,再一轉眼,她慢慢抬頭看向楊氏,漸漸的,崔子映雙眼越來越亮,只見她朝著楊氏猛點了一下頭,帶著濃濃鼻音說道:“恩!”
這時,到了宮門處了。
崔老夫人慢慢走下馬車,她剛下馬車,便看到幾個護衛圍上楊氏,然後,他們躬著腰,畢恭畢敬的向楊氏遞來了一疊文書,楊氏隨意翻看了幾眼,便把它塞到了袖袋裡。
轉眼,姜宓三人便入了宮門。
柴榮是個清廉的皇帝,又加上上位不久,所以這汴梁的皇宮建得非常樸素,也就是把以前的大戶人家的院落聯合起來,再整修一番的模樣。
姜宓三人抵達時,殿內殿外站滿了文武大臣,而姜宓剛一上臺階,便迎上了趙氏兄弟投來的目光。
姜宓在走到趙氏兄弟面前時,腳步略頓了頓,也不知她說了一句什麼話,崔老夫人發現,那一對看起來總透著幾分深沉的兄弟倆似乎笑了一下。
當姜宓三人進入大殿時,崔子映才發現,殿中站滿了人,而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太子柴宗訓,一側,先來一步的李將軍顯然剛向柴榮彙報完畢,正轉過頭氣勢洶洶的朝著姜宓三人瞪來。
等到姜宓三人站好後,主位上的柴榮開口了,他的語氣中帶了幾分疲倦和無奈,“楊夫人。”
姜宓應聲上前。
柴榮嘆息一聲,徐徐說道:“朕這陣日子裡,屢屢聽到有人向朕告夫人的狀啊。”說到這裡,他按著几案上的一疊奏摺,向一個太監說道:“把這些給楊夫人看看。”
“是。”那太監拿過奏摺,大步走到了姜宓面前。
姜宓伸手接過奏摺,隨手開啟一份翻看起來。
崔子映就站在姜宓身後不遠處,她抬頭一看,便看到一份奏摺上說,“楊氏囂張跋扈,脅逼閨閣弱質女寫下不堪文書。”接著,她又看到第二份奏摺上說,“楊氏一介商婦,派人四處收羅情報,不知意欲何為。”再第三份奏摺,則是說,“楊氏對後宮諸妃言辭冒犯,態度極其不恭,恐有不臣之心。”
這一份一份的奏摺看下去,哪怕崔子映只看了一眼,也有膽戰心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