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正殿,殿裡的人被他揮袖屏退了,他這才轉過身來,擰著眉,眼神複雜地看向她。
那雙眼睛裡有千言萬語,她解讀不出來。他這麼瞧她,她有些羞愧,偏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早知今日啊……太子暗暗苦笑,宿家還願意為那樣的人賣命嗎?
她被傳入鳳雛宮他知道,甚至她被左昭儀申斥掌摑,他也知道。可惜他沒法闖進去要人,太子夜闖皇父妃嬪的寢宮,是個什麼樣的罪名?這當口不能讓人拿住任何把柄。既然搭救不得,就免不了要委屈她,其實照他當時的想法,讓她看清人、認清道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可當他看見她臉上五個鮮明的指印時,忽然就後悔了,他應該殺進鳳雛宮,殺他個片甲不留才對!
他撐著膝頭,躬下身子平視她,“疼麼?”
她依然閃躲,“不疼。”
她就是這樣的脾氣,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主兒,吃了暗虧也不吭聲。
他知道她尷尬,沒有追問詳細經過,錦帷後有人探了探頭,“主子,蛋來了。”
他伸手把托盤接過來,這是德全的主意,說拿雞蛋滾上幾圈,能消腫去紅。鳳雛宮那頭電閃雷鳴的時候,德全就先行一步回來預備了,本以為不會太出格,沒想到借光一看,那細膩的肉皮兒墳起來好大一片,邊緣都帶了一層淺淺的淤青,明天天亮,恐怕就不能見人了。
太子拉她坐在南炕上,自己彎著腰敲蛋剝皮。頭一回做這種事,也或者是太過氣憤了,雙手不由自主打顫。好容易把蛋殼剝乾淨,小心翼翼捂在她臉上,滾上一滾,她皺眉抽氣,他的心就攥起來,比打在他身上還叫他疼。
“忍著點兒,很快就好了。”他這麼安慰她,就像昨晚挨她一腳後的故作輕鬆,“不是什麼大事兒……”
星河本來鐵骨錚錚敢作敢當,看開了確實不是什麼大事兒。可不知為什麼,他在身邊委屈就一口氣擴大了幾十倍,剋制再三還是紅了眼眶。
太子看在眼裡,一顆心直往下沉。那半邊臉頰紅得厲害,不是說這麼治能夠減輕症候的嗎,可為什麼雞蛋越走,她的臉就越腫?他停下打量,發現已經到了讓他忍無可忍的地步。他恨極了,猛地掣回手,狠狠把蛋砸在金磚上,頓時砸得滿地狼藉,黃白一片。
這樣雷霆萬鈞的怒氣,把星河唬住了,她囁嚅著:“主子……”結果又被他拽起來,不由分說給她披上大氅,拉出了麗正殿。
“持我的名牌通稟立政殿,臣有要事,連夜求見皇上。”
他這麼做出人意料,宮裡入夜後宮門鎖閉,非有緊急軍務而謁見,以闌入①論處。這個時間去見皇帝,誰知道萬歲得不得閒,再說聖駕究竟是在立政殿還是甘露殿,除了御前的人誰也說不準。
星河剎住了腳,“主子,這麼晚了,您究竟要幹什麼?”
他滿面蕭索,“你別管。”
皇父人在哪裡,他當然是知道的,這宮城禁苑要是沒有第三隻眼睛,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若說他衝動行事,也不盡然,他辦事一向經過深思熟慮,這會兒去見皇父,一則為星河申冤,二來正好坐實公主府的案子,逼皇父表態。左昭儀這三巴掌有行私刑的嫌疑,如此一手遮天,拿什麼德行來隆正位之儀?
太子深夜見駕,必定不是小事。話很快傳進了立政殿,他們進宮門時,信王已經在丹陛下等著了。
“哥哥。”少年親王見了一母同胞,向來親厚熱絡。先皇后大行時他才六歲,後來一直隨皇父而居,可說是皇父一手帶大的。當初要不是太子必須鎮守東宮,兄弟倆本應該在一處,不過這點距離沒能隔斷手足之情,平時見了面必要勾肩搭背一番,然而今天瞧著哥哥臉色很不好,他也識相端嚴起來。
“皇父歇下了沒有?”
信王說沒有,“還在看南疆的摺子。”一面探頭瞧星河,燈籠光照不清她的臉,他疑惑地問,“這麼著急面聖,駙馬案有新進展了?高知崖背後別不是還有人吧!”
太子哼笑了聲,“有沒有人都救不了他了,他必須死。”
信王還是頭回見他哥子咬牙切齒的樣子,正鬧不清原委,等人到了大殿明亮處時,一看才恍然大悟。
太子這回下了跪,直隆通兒說:“昭儀娘娘打了兒子的人,兒子的人並沒有半點錯處,不過是秉公執法罷了。”
連皇帝都愣住了,看看這位新上任的錦衣使,又聽太子一口一個“兒子的人”,從御案後走出來,仔細端詳了星河的臉。
“這是……”掌嘴了麼?宮裡打人不打臉的規矩由來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