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說,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正是喬家三公子喬承雷。多年的遊歷在他的臉上留下了諸多風霜的痕跡,但唯一不變的卻是那雙永遠充滿熱情的眼睛。擠過嘈雜的人群,喬承雷順著狹窄的木梯來到茶樓之上,卻見裡頭坐著兩個人,一個當然就是剛才邀請他上樓的顧炎武,另一個也是喬承雷的老熟人——王夫之。見此情形喬承雷趕忙恭敬地彎腰行了個禮道:“晚生喬承雷見過王議員、顧議員。”
“什麼議員不議員的。承雷小友你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生疏起來?”顧炎武連連搖頭道。而一旁的王夫之也含笑招呼道:“承雷你可別拘束,過來坐吧。”
熟悉兩人脾性的喬承雷倒也不推辭,徑直便與二人同桌相坐道:“晚生剛才在樓下的一番言語讓兩位見笑了。”
“哪裡,小友剛才的話字字珠璣。只可惜是對牛彈琴,不入耳又有何用。”顧炎武兩手一攤道。不用說喬承雷剛才的遭遇他與王夫之二人早已看在眼裡。
“晚生也知道自己的演講可能收效甚微。”喬承雷低下了頭承認道,此刻他的眼中終於閃過了一絲自嘲。
“但總要有人將實情公之於眾,不是嗎?”王夫之以鼓勵的目光介面道。
“公之於眾又能如何?君不見現在我中原上至內閣下至百姓眼裡除了錢還是錢。”顧炎武以看穿了似的口吻說道:“為了我,無論是皇帝還是叫花子都可以放任殘酷的剝削,道德的敗壞,這本來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關係。”
“寧人,你太悲觀了。”王夫之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是悲觀而是現實。我在歐洲是曾不止一次聽聞‘人性本惡’之說。為此還同西洋學者進行過大篇的辯論。但如今看來我中華君民倒是將‘人性本惡’一說活靈活現地演繹了出來。”顧炎武略帶刻薄地說道。
“難道這就是禮崩樂壞?”喬承雷湊上前問道。他這幾年的所見所聞讓他不得不對中華帝國光鮮的外表產生了質疑。
“應該是盛世下的禮崩樂壞。”顧炎武跟著紀正道。但他在說這話時卻並沒有帶上其一貫具有的嘲諷語調而是出乎意料的冷峻。
盛世下的禮崩樂壞——王夫之不得不承認顧炎武的形容一針見血。只不過這種“禮崩樂壞”並非是在促使盛世崩潰,恰恰相反是盛世的出現伴隨著“禮崩樂壞”。甚至在一些地方種種跡象還毫不客氣地表明正是這種“禮崩樂壞”推動了當地經濟的繁榮。也正因為如此,一切原本真切的道德標準幾乎在一夜之間都變得光怪陸離起來。試想當一個民風淳樸卻極其貧寒的村子看著另一個村子透過拋棄禮儀廉恥而一夜暴富,人們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此刻無論是激進的顧炎武,還是沉穩的王夫之,亦或是年輕的喬承雷都深深地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不知所措感。他們當然不知道資本主義的出現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現象,一方面它推動了經濟的發展,使一個民族國家走向強盛,但另一方面它同時也抽掉了這個民族天然的生存基礎和敗壞了這個民族人民的道德的和身體的健康。須知在這種制度中,資本對利潤率或剝削率的追求是一種生存條件,因此一旦資本在一個國家佔據了主導地位,人們總是會發現生產過程中的殘酷剝削、社會狀況的大大惡化、以及國民健康總體水準的急劇下降。
就這一點來說,就算顧炎武、王夫之等人尚還不清楚什麼是資本主義,也不知道什麼是“剩餘價值”,心中的直覺卻在提醒他們是該做些什麼的時候了。如果放任目前的這種趨勢繼續下去,堂堂的禮儀之邦早晚會被那日漸膨脹的貪婪吞噬。想到這裡王夫之不由輕咳了一聲打斷了現場沉悶的氣氛道:“無論如何,我朝正在日漸走向強盛這總是不爭的事實。可如何在盛世中保持民風淳樸卻是歷朝歷代都需要面對的難題,亦是吾輩所要肩負的重任。”
“民風淳樸老夫是不敢奢望,不過要是能確立下民權倒是也算是功德一件。”顧炎武認真地說道。
“民權?”對於顧炎武有關民權以及人民主權的言論喬承雷也是早有耳聞的。但是由於這些論點一直有“大逆不道”之嫌,因此在中華帝國計程車林之中影響並不大。
“是的。只有確立了民權才能制約個人對他人的過度剝削,同樣也能約束受剝削者的過激之舉。”顧炎武揚起頭撫摸著鬍鬚說道。
“可是朝廷不是已在《憲誥》之中宣佈‘民為邦本’的國策嗎?”喬承雷不解地問道。
“不確立民權,何來的民為邦本?亦或是說朝廷如何證明民為邦本的國策?”顧炎武冷哼道:“想那黃太沖當初在國會上信誓旦旦地宣稱要民為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