譽王現在還只是一個親王,便已有了如此的震攝力,一旦立他為儲,只怕……
“陛下,水已經溫了,請起身吧。”靜嬪似沒有注意到梁帝的沉思般,一面扶他起來,一面命侍女拿來絲巾為他拭去水滴,換上柔軟的中衣,扶到床榻之上安睡,自己跪在一邊,力道適中地為他捏腳。
“你也累了,”梁帝坐起半身,緊緊握住了靜嬪正在忙碌的手,“……睡吧。”
靜嬪安詳地側過臉來,燈光掩去了歲月的許多痕跡,將她的膚色染得格外柔潤。在露出一個異常溫婉的笑容後,她輕輕答了一聲:“是,陛下……”
第四卷 山雨欲來 第十八章 大楚來使
三天後,內廷同時下了三道旨意。
赦太子遷回東宮,仍閉門思過。
越妃恪禮悔過,復位為貴妃。
晉靜嬪為靜妃。
一時間朝野困惑,不知道這位聖心難測的皇帝陛下,這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在越妃重得貴妃封號的巨大光環下,靜嬪的晉位不是那麼引人注意。她入宮三十多年,未嘗有過失,生有皇子成年開府,得個妃位本是理所應當,只是多年被冷落忽視罷了。所以後宮人等,在敷衍般前來祝賀後,依然大群大群地湧向了越貴妃的昭仁宮。只有極少數敏銳的人,將年前恩賞中靖王多得的賜禮與靜嬪此次晉位聯絡了起來,預先察覺到似有新貴即將崛起,從而前來極力交好。
但無論是靜妃也好,靖王也罷,母子們都表現出有些寵辱不驚的味道,有禮卻又疏遠,靜妃更是隻有禮節性的接待,連賀儀都不收。除了朝見皇后時她站的位置有變以外,簡直讓人感覺不到這次升遷對她有什麼實際的意義。甚至有人認為,她的晉位只是皇帝陛下為了不讓越貴妃復位顯得突兀而順手拉來陪襯的。
靖王的表現與她稍有不同,他深知自己對朝臣們的瞭解不夠,也完全信任梅長蘇的判斷和決策,所以一直很嚴格地按照梅長蘇所舉薦的人在進行結交,所有與他有來往的人他都待以同樣的禮節,但正是在這同樣的禮節下,卻隱藏著微妙的親疏差別梅長蘇心裡明白,靖王這樣取得人心的方式,需要更長久的時間,但同時,也會有更穩固的效果。
月餘前清明節氣後,霓凰郡主和穆青就已上表請求回雲南封地,梁帝一直不允,挽留至今。但大楚使團入京後沒有幾天,他就準了這道奏章,同意霓凰回南境鎮守,卻將穆青留了下來,理由是他襲爵未久,太皇太后不捨,要他多陪伴些時日。
這樣明顯留人質的行為幾乎在穆王府中掀起大波,隨兩人赴京的南境軍將領們無一不憤怒心寒,反而是霓凰更冷靜持重些,先鎮撫住部下,不讓不當的言論傳出府外,又精挑了信得過的心腹同留,對幼弟更是再三小心叮嚀,諸事都佈置妥貼了,這才安排自己的回滇事宜。
臨行前,她依次向京城好友拜別,最後,才來到蘇宅。
整修一新的蘇宅花園內,一派晚春韶光。海棠謝盡,桃李成蔭,繁華中又透著一股傷春的氣息。下屬們退出後,並肩立於荼靡花架下的的兩人當不再是梅長蘇與郡主,而是林殊與他的小霓凰。
只是淡淡的一個眼神,淺淺的一個微笑,便能激起生死莫逆的信任之感,和溫暖心腑的濃濃親情。霓凰今日未著勁裝,穿一襲廣袖長裙,鬢邊一朵素色山茶,一枝白玉步搖,更顯女兒娉婷,只是那姣姣紅顏上的風露清愁,依然鮮明地表露出她肩上的千鈞之擔與心中的沉沉重負。
“林殊哥哥,霓凰此去,短時不能再見。我雲南穆府在京中也算略有人脈,這面黃崗玉牌是祖父傳下的,持牌人的號令,就連青兒也必須要從。今日託付給大哥,萬望勿辭。”
隨著這懇切的話語,霓凰盈盈拜倒,雙手托出的,是一面凝脂般光潤的古玉牌,刻著篆體的一個穆字,底下繞著水波印紋。
梅長蘇神色清肅,目光慢慢地落在了這面令牌之上。他心中明白,眼前這位獨力支撐雲南穆氏的女子向他鄭重託付的,不僅僅是面玉牌,更是心愛弟弟在京中的安危,一旦接手,便是十分沉重的責任。然而此時此刻,不容他猶豫,也根本沒有想過猶豫,唯一的反應,便是毫無謙辭地接過,將霓凰從地上攙起。
“你放心,皇上只是制衡,不是動了什麼心思。青兒雖少歷練,卻是機敏聰慧的孩子,有我在京城一日,他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霓凰的頰邊,漾著淺淺梨渦,但一雙如明月般清亮的眼睛中,卻蒙著一層淚光,“林殊哥哥,你……也要保重……”
梅長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