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裡一時靜默下來,眾人都盯著賈魯,看他獨自託著下巴,繞著一灘零碎兒了的曾誠屍首,前前後後地繞圈子。
思路受阻,賈魯強令自己暫時去想別事。便不由得想起之前與蘭芽的見面,想起那小鬼頭憑一根鐵釘便撂倒了他的馬,讓他在預定的地點自己停了下來……彼時她目光如璃,晶亮望住他,問道:“大哥在找什麼?大哥以為小弟是用外物困住大哥的馬匹的?”
賈魯一拍巴掌:“不在外物。死因在內!”
葉黑一怔:“侍郎說什麼?”
賈魯眸光生動起來:“咱們瞭解紫府,紫府亦瞭解咱們!所以他們這回,絕不會用常規手段。老葉你想,用外物殺人,兜圈子不說,還總會留下痕跡,他們自然不想讓你老葉給查到蛛絲馬跡;那麼問題一定出在裡頭——是曾誠自身的毛病!”
賈魯連夜又請了邢亮來,死人活人的法子兼用。邢亮果然發現了問題,對賈魯道:“曾誠臟腑虛弱,死在臟腑出血。”
葉黑聞言一皺眉:“那就是生死有命,竟捉不住那幫閹人的把柄了!”
邢亮道:“……倒也未必。下官為醫者,卻也知倘若醫者不懷仁心,不治病灶,反而加以利用,那便是天衣無縫的殺人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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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亮,蘭芽就被從雙寶給央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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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寶懂規矩,沒敢砸門,更沒敢嚷嚷,他就跟個小蟲子似的守在窗根兒底下,句句連聲地不停嘀咕,到底把跟蘭芽下棋的周公老爺子給磨嘰走了,蘭芽只好悶哼一聲起身。
雙寶為難道:“奴婢知道公子昨晚回來得晚,今早上必得要補眠的,只是事情來得急,奴婢也實在沒有法子……”
“說吧。”蘭芽使勁兒睜著睡眼。
雙寶囁嚅道:“奴婢兄長來了。非得要見公子。奴婢怎麼勸都不行。”
蘭芽瞅著雙寶傻笑:“你兄長這麼大清早地來,卻要見我做什麼?我什麼時候兒,認識你兄長了不成?”
雙寶為難地想了想:“其實公子與奴婢兄長早有淵源,公子想是忘了。”
蘭芽沒好氣道:“什麼淵源?”
雙寶嘆了口氣:“當初,奴婢捱了公子剛進宮時候兒的那回打……大人不落忍,便叫花二爺帶了銀子去奴婢老家。老家不敢怠慢,讓哥哥嫂子進京來給大人磕頭道謝,順便也能瞧瞧奴婢。結果因禍得福,大人還設法給兄長安排了個官職……”
蘭芽有點清醒過來,眼珠一轉:“什麼官職?在哪兒聽差?”
雙寶眼中這才微微露出點笑意:“當個皂隸,供職在——順天府。”
蘭芽心底彷彿有一扇窗戶,被呼啦捅開了一般。她一下子就全醒了,伸手一推雙寶:“媽蛋,我懂了!帶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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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寶的兄長卻沒雙寶那麼清秀伶俐,看上去只是個眉眼平和的男子。也許年少時亦曾有過如雙寶一般的清秀伶俐,後來卻在平淡且艱辛的歲月裡點點打平,變得這樣眉目平和。
蘭芽心下幽幽一嘆,不由得想到司夜染,又想到她自己。此時尚可快意恩仇,是不是還都因為年紀尚小的緣故?倘若再過十年,甚或只是五年,便也會被歲月打磨盡了所有的稜角?
看蘭芽這麼盯著兄長,抿著唇嚴肅地不說話,雙寶有些緊張,低低問:“公子,可是兄長有哪裡讓公子不快?”
蘭芽忙搖頭:“不是。我只是好奇,大人將你兄長安置到了順天府,是如何瞞過賈魯那雙眼睛的。現下我能想到表層緣故:你跟你兄長,面相上倒並不怎麼相像。”
雙寶一笑:“不光如此。再者,奴婢身在靈濟宮內當差,極少出宮,試問賈大人如何會留意到奴婢這個小小角色?還有……奴婢自淨身起,按規矩便已然是轉世為人,跟家裡人切斷了一切聯絡。姓氏都不再用了,就算外頭人查,也查不到奴婢跟兄長的半點瓜連了。”
蘭芽暗自哼了一聲,越發確定這絕對是司夜染故意安排的一步棋。卻是借了她曾經冤打雙寶的緣故,讓她心下頗有些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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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去了周折,蘭芽直接換了雙寶的衣裳,跟雙寶的兄長出了靈濟宮。
到了宮外,雙寶兄長便將賈魯帶人昨夜驗屍的情形都跟蘭芽說了。還拿出張圖影來,仔細將細節也都指點明白。
蘭芽一怔:“你如何知道這麼多?”
雙寶兄長拱手:“卑職不才,昨夜驗屍,卑職就在現場。”
蘭芽眯眼:“你不過小吏,如何能有機會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