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轉。
那些銀色錦緞之上,用白銀搓線修成的蟒龍,個個張牙舞爪、囂張霸氣,這麼看過去,便彷彿親眼觀賞千百隻蟒龍打架……倒也不膩煩。
她便忍不住想,素日司夜染自己坐在這頂轎子裡,是不是就盯著她此時眼前所見的一切,看銀龍翻滾,忖度該如何覆雨翻雲楮?
。
她原本窘迫得不知該如何自處,可是須臾便平靜下來,接下來又公然在他眼前走了神……
司夜染心下只能無力嘆息了聲,慵懶問:“又在想什麼?”
蘭芽一震,連忙回神。自然不敢實說,只拈了心上幾縷哀傷,垂下粉頸去,低低啜泣:“小的又給大人惹麻煩了,所以不敢面對大人。”
司夜染輕哼:“又怎了?”
蘭芽想挪出身子來,正兒八百給他跪下,奈何空間實在狹窄,她向外扭著挪,就連帶著司夜染也跟著一起扭起來……幸好這轎子用料做工極佳,方沒有因為他們兩個的一起扭動而發出吱嘎動靜,否則——外頭人還不得以為別的什麼了!
司夜染只能無奈冷笑:“既然怕外頭人想歪了,就別動了!”
蘭芽一臉通紅盯住他,只得深深垂下頭,“……娘娘身邊的梅影,趁著大人在寢殿內陪娘娘說話兒的當,將小的硬押進偏殿的耳房去——給,給小的驗了身。”
水意終是浮上視野,蘭芽用力眨去:“小的抗拒不得,所有秘密都被梅影她們看去。想此時娘娘定然也知道了小的是女兒身——小的一身生死事小,小的只擔心連累了大人。”
轎子裡的光暗,只有隨著轎身搖曳,從轎簾縫隙裡透進來的那麼幾縷光。於是蘭芽就越發覺得看不清司夜染的神情——即便距離這樣近,即便幾乎臉貼著臉,卻還是看不清。
司夜染輕哼了一聲:“你錯了,我根本就沒想過要瞞著娘娘。再說,以娘娘眼力,不管怎麼偽裝,實則都是瞞不住的。”
他斜睨過來:“我早已在娘娘面前說了實話,娘娘也未曾責怪。”
“真的?”蘭芽一喜:“娘娘真的不會因為小的,而遷怒於大人?”
司夜染再哼一聲:“抱歉,讓你失望了。”
蘭芽一窘:“大人這是說的哪裡話來?”
司夜染目光斜掠過來:“蘭公子,別當我不明白你在做什麼——你實則恨不得女兒身的秘密被梅影她們發現,藉此讓娘娘責備於我。最好趁機從此讓我斷了娘娘的支援才好!”
“蘭公子,你苦心孤詣,時時刻刻不放過任何機會,巴不得我死了!”
。
蘭芽猛地轉過頭去,狠狠盯著轎子內壁。
他沒說錯,她是時刻想尋找機會,恨不能斷了他背後所有支援,恨不能讓他死了才好!
可是之前無論是在司禮監,還是在梅影她們手底下,她發瘋鬥狠,一是為了給自己保命,其二卻都是想的他!
此時她只恨自己,方才怎麼會有那麼要不得的一念之仁?她應該永遠恨他,絕不容許哪怕有一閃念的遲疑!
也不至於讓他此時這般奚落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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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生氣了。
司夜染手肘抵著窗沿兒,指尖撐住額角斜睨向她——她這根小脖子若總這麼扭著,是不是快要斷了?
還有他這精工刺繡的轎子,可會被她目光裡的火給焚了?
他這麼想著,唇角不由輕勾。卻收住,伸手去捏她下頜,強迫她將臉扭回來。
她一臉的緋紅,更多是氣的。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地瞪著他,彷彿能擰到他心裡去。
他便幽幽嘆了口氣:“我又沒冤枉你!你故意降低身段兒,爬到娘娘眼前去,這是太過明白的討好。你以為你跟我一樣,也能輕易討了娘娘的歡心,然後讓娘娘漸漸疏離我,而對你好起來,然後你就可以有資本扳倒我了?”
蘭芽咬著牙沒說話。
沒錯,她就是想這麼試試看的。
司夜染眉眼愈發霽和:“可是你又何苦貪那二兩銀子,嗯?你可知你那副貪得無厭的嘴臉,娘娘有多不耐煩?”
蘭芽傲氣一笑,索性迎住司夜染的眼睛:“大人睿智,如何看不出小的那也是故意的!這宮裡,或者說這天下,最精明的只可以是高高在
上的皇上、娘娘們,哪裡可以是小的這樣的小腳色!在主子面前,可用的奴才必定得是不完美的,才能讓主子們放心任用。”
“於是在娘娘面前,小的越是貪得無厭,娘娘心裡反倒越放心。貪得無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