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梳到頭頂去,總成一根大辮子垂下來。在肩膀處再打個迴環,繞回到頭頂上去。左右兩鬢剃禿,露出左邊耳朵上一個宛若滿月般垂下的白玉環。
也因了他,他懷裡那隻原本沒什麼特別的大白鵝,也被他映襯得羽如白玉、口喙紅若珊瑚,一雙眼睛也清靈靈地不亞於天鵝。
一見那小孩兒這般的模樣,他便怔在原地。忍著才沒叫張敏去拿紙筆來,想要將這小孩兒,將這一幕,畫下來。
彼時身為九五至尊的他,怎麼也沒想到,只是第一眼剛看見他,甚至連句話還沒說呢,他竟然就有了自慚形穢的感覺。更何況那個小孩兒不過幾歲稚齡。
他怔怔卻步,不敢上前去。心下驟然翻湧起自卑。
原來這就是真正的天生貴胄,與他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登上皇位的庶子之間的區別吧。他縱然黃袍加身,也永遠都學不來那稚齡孩童身上的天成的雍容、高貴、淡然。
是昭德宮內外的人見了他,趕緊下跪,那小孩兒才被驚著,回眸朝他望來。
卻也全無那些奴才們的誠惶誠恐,只是淡色的眼珠兒幽靜,無波無瀾。緩緩才抱著白鵝走上前來,向他跪倒。
那一瞬,那個慌亂不堪的人,竟然是他。他竟然連忙向旁避開一步,不敢直接接受那個孩子的跪拜。
眾人都是一愣,還是張敏幫他解圍,上前從那孩子懷裡抱走大白鵝,笑著解釋:“你年紀小不懂規矩,可是以後要記得不能抱著它拜見皇上,這扁毛的東西驚著皇上了。”
他仰首寧靜望來,忽地一嘬唇,說也離奇,那大白鵝竟然拍了幾下翅膀,伸長了脖子朝他嘎嘎叫了幾聲。那聲音的頻率竟然像極了:“萬歲萬萬歲。”
他驚異地盯著那孩子看,張了幾下嘴,才最終說出話來:“你,你會馴它?”
那孩子嗓音清亮如山泉:“是。奴婢是大藤峽人,從小與林鳥為伍。”
好神奇的小孩兒……神奇到讓他都忍不住要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
皇帝截住心緒,嘆口氣,翻了個身。
不知道那個小孩兒自己明不明白,他這個當皇帝的,每當遇見為難的事兒,卻總想著叫那個孩子先去瞧瞧,他想看看那個孩子會是什麼神情,更想知道那個孩子會怎麼處理。
然後他慌亂的心便跟著安定下來了,他就也知道該
怎麼處理了。
這些年……也許永遠不會有人明白,他實則是一直都在偷偷地崇拜著那個孩子啊。
如果不是皇帝,如果不被困死在這九重宮闕,他多想也跟那個孩子一樣,遊走江湖,戲耍人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談笑間滅倭寇、破北元?
他自己做不到的事,他都讓那個孩子做到了呢。
可是他現在有了孩子……他很好奇那個孩子看見之後,又會是什麼反應?
。
司夜染趕鵝一樣趕著大包子,兩人一同去了內安樂堂。
雖說太監來專為宮女養病的地方,有些不合宜,不過終究都是太監,男女大防什麼的倒也不要緊。於是內安樂堂的掌房官便也沒得罪這二位,徑直將兩人帶進了吉祥的院子。
內安樂堂的掌房官雖然不是什麼要緊的差事,不過卻也都是宮裡的老人兒,這些年看多了宮裡女子們的花開花敗。這內安樂堂裡也記錄下多少曾經煊赫一時的大宮女、女官,甚至是嬪妃們最終的下場。
於是掌房官一瞧吉祥來的時候挺著的那個大肚子,心下便也明白了幾分。安排的院子自然都是乾淨、安靜,掌房官更從自己手底下撥了一個典籍過來親自照應著。
司夜染進了院子便吩咐:“你們都下去吧。”
掌房官帶著典籍下去了,大包子還愣在當場。司夜染眼角微抬:“你也出去。到門口守著去。”
大包子沒有半點違抗,趕緊一躬身便出去了。在司夜染面前,他就又是從前那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冷宮裡的小內侍,而不是後來這個在乾清宮裡平步青雲的包少監。
整個院子都靜了下來,司夜染才抬步走進屋子去。
雖說這院子是掌房官落力給拾掇過的,不過這終究還是內安樂堂,總與疾病和死亡相伴的地方,房子就也都修得低矮、陰暗。
司夜染走進去,也要眯一下眼,才能適應房間裡的幽暗。
吉祥匍匐在幽暗裡,只有一雙眸子光芒閃爍,直盯著司夜染。她咬牙切齒地笑:“你,來了?你竟然還肯來看我,哈哈,哈!”
司夜染緩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