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視著晏倚樓,深吸一口氣,一字字道,“是,在下已有心上人……她,於三年前……已經亡故了。”
晏倚樓呆住,怔怔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分不清是喜是憂,目光復雜。好久,她喃喃道:“原來如此……”聲音有些虛弱,“那麼,龍護法打算一輩子不再成親麼?”
“……是。”
晏倚樓幽幽吐出一口氣,唇邊恍惚掠過一絲笑意:“只怕,這個理由不夠充分,皇上不會收回成命的。”說完,她猛地轉身往回走。走出兩步,又停下,沒有回頭:“龍護法,我還有一位姐姐,她叫晏憑欄。皇上要為你指婚的人……是她……”
說完大步離去,只留下龍朔呆立在那兒,石化成像。不知道是不是他聽錯了,晏倚樓說最後幾句話時,聲音好像有些哽咽。
那一晚,龍朔又聽到一陣神秘的歌聲,唱的是柳永那首《蝶戀花》:“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憑欄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歌聲悠遠、悽咽,充滿深情,縹緲如晨霧,不知從何處飄來。
龍朔輾轉難寐,他感覺,自從這個晏倚樓出現,他平靜的生活就被打破了。無論是晏倚樓還是晏憑欄,她們是貴為郡主的金枝玉葉,與他風馬牛不相及。美人如花隔雲端,而他卻已是心如止水,不起波瀾了。皇上啊皇上,你到底想拿我怎樣,早點給我一個明示好麼?
第二天一早,蕭潼帶著昨晚寫的《狩獵記》來見父皇,蕭衍剛剛洗漱完畢,正坐在窗前,聽空山鳥鳴,品一杯清茶,難得的閒情逸致
“兒臣參見父皇。”蕭潼撩袍跪下,恭敬地俯身叩首。
“起來吧。”蕭衍擺手,“《狩獵記》可是寫完了?”
“是,請父皇過目。”蕭潼雙手呈上文稿。
蕭衍接過,只見了字跡,心中便已暗自點頭。才十歲的少年,寫出如此峻挺峭拔的字跡。見字如見人,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撲面而來。
“夏太康逸豫享樂,盤遊無度,畋獵於洛水之濱,致后羿篡位,太康失國。《尚書?五子之歌》雲:五子鹹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其二曰:‘訓有之,內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於此,未或不亡。’,謂外作禽荒,乃亡國之因……”
蕭衍看到這裡,臉色已經急速轉陰。蕭潼這段開頭,引用夏太康的故事,夏太康因耽於狩獵、禽荒無度(禽荒,指沒有節制地從事狩獵活動),導致政權被東夷人後羿奪去,其弟五人在洛涔避難,作《五子之歌》。其中引用古訓,把“外作禽荒”視為導致滅亡的重要因素之一。
“啪”的一聲,蕭衍猛地將那份文稿丟到蕭潼臉上,怒吼一聲:“逆子,你大膽!”狠狠甩了蕭潼一掌
蕭潼被打得一個趔趄,撲跪在地,惶然抬頭:“父皇,兒臣不知做錯什麼?”
“畜生,你借古諷今,暗喻朕如夏太康一樣昏庸,咒朕是亡國之君?你可知,就憑你這段話,朕便可以治你叛逆之罪,將你拉出去砍了?!”蕭衍咆哮的聲音震得蕭潼耳膜嗡嗡作響,心中又驚又駭,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一段引經據典的話,會令父親雷霆震怒。
他的本意是要闡述他的觀點:賦予狩獵活動經世致用的功能,而不是皇家追求娛樂的活動。他在文中引用《史記?齊太公世家》記載:周文王獵於渭水之濱,遇高人呂尚,立為太師,後呂尚輔佐武王成就大業,建立周王朝。他要勸父皇,借狩獵的機會招攬賢臣,籠絡臣心,倡導習武的風尚等。
可是蕭衍只看了第一段就暴跳如雷,氣得渾身發抖。他正想申辯,蕭衍已從膽瓶中抽出一根雞毛撣子,劈頭蓋臉地向他身上抽去。
第七十五章 帝心糾結
“孽障,朕指望你接掌江山,朕將滿腔希望寄託在你身上,從小讓你學習治國之道、帝王之策,朕給你指定最好的老師,請龍小卿家教你強身健體之術,朕親自督導你的學業……可是你……你……朕一番心血,竟教出你這樣一個不忠不孝、狂悖倨傲的逆子!”雞毛撣子挾著怒氣,胡亂地抽在蕭潼身上。蕭潼不敢躲閃,可是每一下重擊都給他帶來刺骨的灼痛。他的身子微微顫慄,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努力跪直身子,不讓自己亂動。
比起身上的痛,父親的斥責更像滾油一樣澆在他心上,疼得他恨不得縮緊自己的身軀。
以往父親考自己功課,答得好了會誇獎,答的不好就會懲罰。可沒有哪一次,他說出“不忠不孝、狂悖倨傲”這八個字。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