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皮掙錢以外,既不能用來走路,也不能用它抓癢,只會裝一肚皮屎晃來晃去。
他奶奶的,前天還填了三四個大饅頭,昨兒個就公然堂堂上演一出空城計,越是缺糧它越是餓得快,亂無聊的。
老方是個“一元錘錘”的直腸子,埋怨一番也就釋然了,他也是個樂觀主義者,凡事想得開;天,不會絕人之路的;人,難免會遇上一些橫逆,痛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只有抱持希望與樂觀,人生之路才不會走得那麼辛苦。
當年“仙角”孟軻大俠就曾經說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好個“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老方想想,又“自慰”了!
且住,仍然不是想像中的自慰,是自我安慰。
古聖先賢金口玉牙,想必也是金科玉律無疑,我老方今天在此“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將來必能天降大任,不是國家楝梁亦必是朝廷柱石,說不定是太師、國舅、尚書什麼的,也許搞個什麼公公或太后之類的職位亦未可知。
老方忍不住偷笑出聲。
聖俠孔子不也曾絕糧於陳蔡嗎?史書上記載歷歷是不容懷疑的,這和老方絕糧於界亭驛豈非不謀而合?
搞不好以後小學課本里還有“方子蒙難界亭驛”這一章呢!
這真是太偉大了。這也叫痴人做大夢!
這個人腦袋大有問題。
界亭驛在湖南境內,是個不大不小的中途站。
一條長街沿路依山而建,三兩百戶人家而已。
一家不清不淡的客棧,七八家不乾不淨的小吃店,兩三家亂七八糟的雜貨店,居然還有一家不三不四的當鋪!
這裡只是箇中途站,旅客“過境”的多,住宿的少。
地方雖小,倒設有官驛,養了幾匹老馬,專供傳遞緊急公文換騎用的,天高皇帝遠,驛卒們可懶散得很。
驛站旁邊的馬場可體面多了,這是私人經營的換馬站,這條路上有人包下了路權,專營長途的客貨運輸。
老方起先也是乘坐這家車行的馬車來的,他的目的地是好幾百裡外的重慶府,他是中途被請下車的,說是請,那是老方的一面之詞,他一向大言不慚,其實他是沒錢付車資被趕下車的,請跟趕可差多了。
這條路打湖南長沙迤邐到四川重慶,長達兩千多里路,全靠這種長程駟車來維持大眾運輸,由於路程遠,路又不好走,而且路權獨霸孤行獨一巾,收費不免高了些,但因駟車寬大平穩,生意還是相當不錯。
也許生意好,服務就差了些。
那駕車的大掌鞭“運匠”可真勢利眼,見老方一臉衰相,衣著又都是地攤“拗貨”,連驅帶趕硬是逼老方下車。
老方異想天開,趕緊去買張郵票貼在額頭上,表示自己是用“寄”的,“運匠”依然不為所動,駕車揚長而去。
老方就是這樣被放了鴿子,窮途潦倒在這驛站上。
舉目無親,連打工都沒人要,還真是衰星照命。
他現在就在一間小廟裡數時間等死。
小地方的廟也小得可憐,小歸小,倒也五臟俱全,神龕、金身、供桌、拜墊全都有,這些東西已佔了小廟的四分之三空間,兩邊走道寬不及三尺,勉強可供兩人擦身而過,幸而這是神廟,否則必成摸乳巷無疑。
天天難過天天過,處處無家處處家,老方迫於現實,只好暫時以廟為家,半睡半醒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挺屍。
一大早肚子就餓得前胸貼上了後背,餓的滋味實在不足為外人道,為了療飢,狠狠的伏在廟旁水溝裡,龍吸水似的喝了一肚皮涼水,現在連翻個身都像流水過灘般的嘩啦響,腹中有東西總比沒東西好。
宰相肚裡能撐船,肚裡沒水怎麼撐船?
有道是時衰鬼弄人,這句話可靈驗無比。
小廟已經夠小了,神龕裡那位不知名的神只自己住都嫌太擠,卻又莫名其妙的收了一位霸王房客,不知是因為煙燻還是心中不爽,臉孔氣得發黑,還沒半點笑容,八成對新房客不怎麼歡迎。
此時,長街上施施然的來了一個小鬼頭。
看身形,瘦俏俏的,好像有些發育不良,揹著個大行囊,走路垂頭喪氣的沒半點精神,可能又是個天涯落魄人。
頭上挽個懶人髻,身穿舊直綴,面孔黝黑。
倒是那對黑白分明的雙睛令人印象深刻,五官出奇靈秀,瑤鼻挺直,唇型豐潤,流露出秀逸出塵的不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