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已經落山,天色漸漸暗下來。
他交代今夜值更的獄卒牢頭,一定要看好新押到的女刺客,否則大人明日升堂見不到人,誰也脫不了干係。交代完畢,他到班房換下差服,解下鐵鏈兵器,就急匆匆往家的方向趕去。
路過巴陵街九如齋門口時,他看見一個坐在街邊賣蛐蛐兒的老頭兒。兒子小寶已經三歲,早已到了好動愛玩的年齡,這幾天正吵著要玩鬥蛐蛐兒呢。他挑了兩隻個頭最大的蛐蛐兒,用一隻草織的小籠提著往家裡走。
在推開家裡籬笆院門的剎那,他忽然嗅到了一種奇怪的味道。他抽抽鼻子,高舉蛐蛐兒籠子,大聲道:「小寶,快看爹爹給你買什麼回來了?」
若在平時,小寶聽到他的聲音,早已笑鬧著從房子裡奔了出來。但是今天沒有。院子裡靜悄悄的,一點兒聲氣也沒有。
他心頭湧起一種不祥之兆,大步走進院子,跟小寶最要好的那條大黃狗橫躺在一棵柳樹下,頭顱早已被擊得粉碎。
他這才猛然醒悟,剛才聞到的是一股血腥味。他的臉色早已變了,扔下蛐蛐兒,右手從腰間摸出一把貼身的彎刀。
他當差之前是神刀門的人,所以雖然平時辦案公幹之時使的是一條鐵鏈,但其實最拿手的兵器,卻還是手中這把圓月彎刀。他雙手握刀,警惕的目光四下掃視,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穿過院落。院子裡沒有一個人,沒有一丁點兒聲音,連平日總被小寶攆得四處亂竄的小雞、小鴨、小豬都不見了,剩下的只有一團恐怖的寒氣。他的心縮得緊緊的,一步步走上臺階,朝屋裡輕喚了兩聲:「阿慧,阿慧。」阿慧是他女人的名字。沒有人回答他。
家裡的大門虛掩著,他的心不由得一陣怦怦狂跳,單手握刀,伸手輕輕推開大門,一股濃濃的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他最先看到的是一團殷紅的血跡,然後是一個倒在血泊之中的女人,正是他的女人。
「阿慧!」他驚呼一聲,彎刀落地,衝上去一把抱住她。她雪白的脖頸上划著一道深深的劍痕,鮮血正汩汩流出。他顫抖著伸手去抹,那血卻越流越快、越流越多。
「阿慧,阿慧,你醒醒,你、你怎麼了?小寶呢?這、這是誰幹的?」他的心都碎了,止不住哭起來。
過了好久,阿慧才緩緩睜開眼睛,緩緩伸出一隻手,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像冰一樣冷。她積蓄起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氣若游絲、斷斷續續地道:「我、我……一、一個蒙面男人抓走了小寶……答應我,一定要救回小寶,一定要、要……」她的眼睛裡充滿了哀痛,充滿了乞求,手朝著旁邊的桌子指了指,然後便緩緩垂了下去。
桌子上插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匕首下釘著一張小小的紙條,紙條上寫著一行字:
若想保全你兒性命,一切須聽我指令。
字跡雖然潦草,但書寫有力,一筆一畫力透紙背,就像砍向心間的刀鋒一樣,每一個字、每一個筆畫,都能讓人感覺出寒意與殺氣。
莫驚雷緊緊地抱著妻子,她的身體越來越沉、越來越冷。他的心也越來越苦、越來越痛。
她的生命正一步一步離他而去,從今往後,再也不會回來,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人疼他、愛他、憐他、惜他,再也沒有人在他飢餓的時候捧上一碗熱乎乎的飯菜,在他寒冷的時候送上一件暖和的衣服,再也沒有人在每個黃昏時刻倚門守望他回家的身影。
就像有一把鋒利的刀子,在這一瞬之間,把他的心給剜空了。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止不住淚流滿面,仰天悲呼:「阿慧——」
2
第二天早上,莫驚雷趕到知府衙門當值的時候,已比平時稍稍晚了一些。副手熊人傑見他眼圈發紅、神思恍惚,大感詫異,迎住他道:「莫大人,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向知府大人告一天假?」
莫驚雷回過神來,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卻不說話。
妻子慘遭毒手,兒子被人擄走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無論誰遭遇這樣的慘變,都是一件極難承受的事。妻子臨終之前告訴他,兇手是一個黑衣蒙面男人,這個男人到底是誰?是他的舊仇宿敵,還是新惡對頭?
昨日白天剛抓了個蒙面女刺客,傍晚家中便遭遇兇徒襲擊,這兩件事有關聯嗎?蒙面男子留在桌上的紙條他早已看過,對方到底是何用意?說是要他「聽命行事」,到底聽什麼命令、行什麼事呢?時間已經過去整整一個晚上,小寶怎麼樣了?
一想到兒子小寶,一想到妻子臨終前那乞求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