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已故名儒楚雨墨的兒子,楚天辭在帝國的政治格局中地位頗為微妙。
一方面,他和同樣出身聖龍大學堂、受到過父親恩惠的風雨曾經是多年的好友;另一方面家族的傳統讓他毫不猶豫的追隨著當今聖龍皇室最為英明的先帝三子,如今的宣武帝;同時名門世家的身份也讓他受到了諸侯的尊敬、士林前輩的愛護和年輕一代的追隨,以至於被風雨麾下的重臣,西北名儒陳善道讚譽為“士林之星”。
這樣的地位,讓楚家在憲政推行之日起便門庭若市,各方勢力都爭相拜訪,或者尋求同盟,或者請求幫忙,或者拜託從中斡旋,令楚天辭忙得不亦樂乎。
但是這決非楚天辭之所願。
和所有的名儒一樣,楚天辭並不看好憲政,認為天子為了延續聖龍帝國生命的這套方案實際上是飲鴆止渴,從根本上動搖帝國命脈的危害又豈是短期的得益所能夠彌補。
所以,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楚天辭實在不願意插手任何憲政的事宜。
只是,這一次的客人卻是他不得不見的物件——無論是從家族的淵源,還是從目前政治格局的走向。
為此,聖龍帝國年輕的政治新秀,只好中斷了原本的工作,起身走到門口將兩位不速之客恭迎到房內。
“楚大人!”
“沐大人,吳老先生!”
一番客套寒暄、彼此謙讓中,楚天辭乘機打量了一下兩位自巴蜀而來的客人。
沐建四十上下,身形魁梧雙目有神,屬於坐言起行、乾脆利落的人物;吳儼儒年過花甲,然而道谷清風,一派儒者先賢的風範。
“不知兩位大人有何事需要天辭效勞?”
在禮節周到的請客人入座之後,緩緩的,楚天辭品了一下府內下人沏好的茶,似乎有些漫不經心的問道——多年的宦海沉浮,已經讓他磨去了昔日青春年少的飛揚,多了幾許老成持重的沉穩,因此儘管已經心知肚明,表面上卻依舊裝聾作啞。
“老朽和令尊乃是多年的至交,算起來和賢侄也不是外人,這也就不繞圈子了。此次沐大人和老朽前來不為了別的,就為了一件事情——請賢侄支援巴蜀自治!”
“請恕天辭愚鈍,天子已經詔告神州,巴蜀作為九大行省之一,自然享有推選自己的總督和議員自治地方且參與朝政的權力,何來支援一說?”
早就已經熟諳官場套路的楚天辭,表現出來的是一臉的莫名和茫然。
“咳咳咳!”
自以為能夠憑藉著自己的資歷讓對方恭順的吳儼儒沒想到楚天辭會這麼應對,不由尷尬的咳嗽了一下掩飾住自己的情緒,猶豫半響之後方才強作笑容說道:“賢侄這麼說未免見外了吧……”
“巴蜀名為地方自治,實則為風雨一人隻手遮天,百姓士紳無不仰其鼻息、戰戰兢兢,於聖龍朝綱不合,也與天子聖意不符!”
未等吳儼儒說完,卻見沐建斷然插嘴道。巴蜀沐家是一個傳統的軍人世家,世代都有武人之風,因此雖然是一族之長,沐建的言語卻顯得直來直去,沒有一般世家那種虛言巧對的習慣。
“沐大人所言或許有些道理!不過涼國公兼任巴蜀節度使,卻是天子的詔令,談不上什麼不合朝綱、不符聖意吧!”
楚天辭一邊打著太極拳左右周旋,一邊在心裡卻暗自嘆息了一聲。
沐建所說的正是他反對憲政的一個重要理由。雖然聖龍帝國這兩年連續遭遇重大打擊,朝廷的威信和權力日益萎縮,但是地方各郡縣名義上仍然必須嚴格的受到朝廷節制,軍政也是分開的,然而經憲政的推行,風雨這樣的地方諸侯卻可以名正言順的執掌地方軍政,總督的權力也擴充套件到了比郡縣還要大的行省。
因此,這種對於現實的確認和妥協,在延緩了帝國的危機和整合了帝國的勢力同時,也給帝國的未來埋下了分裂和地方獨立的危機——至少眼下風雨就可以合理合法的行使對巴蜀的權力,而未來天曉得還有多少個風雨,或者更可怕的是出現擁有風雨這樣的權力卻遠沒有風雨這樣的眼光和胸襟的諸侯,為了個人的權力和利益,危害到帝國的千秋基業。
“陛下啊陛下,風雨啊風雨,你們一手締造出來的這盤殘局,日後將會如何收場!”
楚天辭在心中默默的悲嘆。
就在這時,卻聽見吳儼儒搖頭晃腦的說道:“賢侄此言差矣!巴蜀節度使雖然是天子冊封,然而卻是憲政之前的事情了!根據憲政的精神,巴蜀的事務自然應該由巴蜀人自己治理,豈容權雄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