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等在長空下,從午後等到了黃昏,總算等到了那身白衣。
駱秋遲遙遙向她走來,唇邊含著笑意,他們目光相接,她面上不禁一紅,耳畔迴盪起那日殿上樑帝說的話:“駱秋遲,聽好了,若來年開春的大考中,你能同時摘得文武兩個狀元,朕不僅許你官位,允你推行寒門改革之制,還會賜婚你與聞人五小姐……”
賜婚,一想到這個詞,聞人雋心底就柔軟一片。
書院的慶功宴一結束,忙完一切後,駱秋遲就特意進了一趟宮,說要單獨面見陛下,商量一些極其重要的事情……大概,她最期盼的那一天,就要來臨了吧?
白衣飛揚間,駱秋遲已走到了聞人雋跟前,她微微抬頭,輕聲道:“你,你跟陛下……談得怎麼樣了?”
“談得很好啊。”駱秋遲笑了笑,金色的夕陽灑滿他一身,俊逸的眉眼在風中熠熠生輝,他靠近聞人雋,緩緩開口:“你知道嗎?我跟陛下……”
聞人雋的心越跳越快,駱秋遲定定望著她,已是揚唇一笑:“……跟陛下坦誠了自己的身份。”
“啊?”這話來得太過突然,風中那道纖秀身影有些始料未及,她眨了眨眼:“什,什麼?”
駱秋遲已經直起身,在夕陽中看向遠方,負手而立,“沒錯,正是你所想。”
他單獨面見陛下,將當年原委和盤托出,只是隱去了阿狐一事,其餘皆一五一十袒露無遺。
他既是許多年前那個被人竊取了功名,逐出皇城的駱衡,也是後來在青州打下一片地盤,統領了十八座匪寨的東夷山君,更是如今考上文武狀元,一心推行寒門改革之制,想要為國效力的駱秋遲。
“老大,你,你……”聞人雋衣袂隨風飛揚,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駱秋遲扭過頭,對著她輕輕一笑:“陛下最開始也同你一樣震驚。”
他深吸口氣,望向金雲翻湧的天邊,背在身後的手漸漸握緊。
“那些過往便如一根埋在暗處的引線,與其日後冒著被人點燃的風險,不如我自己先一步將其燒盡,徹底去掉這個隱患。並且,前方的路還有那麼長,倘若我真想一心一意為陛下做事,那麼君臣之間勢必要相互信任,切忌欺瞞矇騙,否則容易生出不必要的嫌隙與誤會,光明磊落總比藏藏掖掖好,而最好的坦誠時機,便是現在——所幸,我也賭對了。”
梁帝在最開始的震驚後,不僅接受了駱秋遲的過往,還生出各番感嘆,他總算明白他為何一心想要為天下寒士出頭了。
“連浩浩宮學之中,最光明正義之所在,都存有著這樣目不忍睹的黑暗,可見我大梁看不見的其他角落裡,還有多少骯髒不公之事,千百年來門閥貴族專權,積弊如此之深,怎能不變?不得不變!”
駱秋遲的一番經歷,更加激起了梁帝的變革之心,而事實上,他早在很久以前就聽聞東夷山君治下有方,統領十八座匪寨,卻沒有滋擾青州百姓,反而奮勇對抗狄族,保一方安寧。那時他其實就存了招安之心,想納得東夷山君為首的一股力量為己所用,化匪為軍,抗擊外族,只是久未尋得合適契機。
再回到更遠的時候,當年才十五歲的駱衡,大考之文也是一眼便得他心,他當時讚不絕口,只道此生小小年紀,寫出的文章卻氣吞山河,行文間不僅沒有世家子弟一貫的矯揉匠氣,反倒風骨滿滿,破格出新,帶著銳不可當的少年意氣。
“朕當初看了那篇會考之文後,心潮起伏,久久難寐,在心底告訴自己,一定要重用此人,可惜後來見到了那晏七郎本人,與他一番面談後,朕那顆激動不已的心,又冷卻失望下來,只因他與朕所想實在相去甚遠,出自貴族高門的他,仍是擺脫不了一身世家子弟的桎梏,朕想,他不是朕要找的人。”
“可朕哪知當年的試卷早就偷樑換柱,原來冥冥之中,朕要找的人,根本就不是那晏七郎,而是你!”
那個隨歲月浮沉,無論變換何種面貌,以何種身份出現,俱一眼便得他心,令他賞識萬分的駱生。
梁帝感慨萬千:“命運實在是妙不可言,原來朕與駱郎間的君臣之緣,一早便已註定,兜兜轉轉一大圈後,駱郎還是要來到朕的身邊。”
“看來前方那一段路,駱郎勢必要與朕同行,輔佐在朕左右,造福黎民百姓,成為我大梁的一代股肱之臣!”
君臣間到了此刻,才算心心相印,坦誠相待,真正攜手踏上了同一條路。
駱秋遲不僅沒有賭錯,反而大大賭對了一把,比他料想中的結果還要好。
殿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