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解這個徒弟。
外表冷漠,內裡卻驕傲。這種驕傲,不是沒有經歷過什麼挫折的驕傲,也不是地位身份的驕傲,而是劍客的驕傲。
劍客的眼中,只有配得起自己的劍,只有值得自己出劍的對手,只有永無止境的劍道追求,只有孜孜不倦的劍道修行,除此之外,無關之人、無關之事,盡是塵土。
顯然,為朱雀書院的女學子創一套“小孩子玩意”的功法,在葉清鴻的眼中,就是塵土。
衛希顏咳了一聲,誘惑她道:“清鴻,你若是覺得這般粗淺功法有損你武道大才,不如在中段之上再創高階功法,挑選那些有根骨有天賦又有悟性的小娘子修習,沒準能練出幾個一流高手來……再代代相傳下去,說不得葉氏之名就要流芳百世了。”
葉清鴻的眼底有光芒一閃,她對自己聲名不在意,卻被“葉氏”二字打動——若是讓葉氏名揚百世,九泉之下的父親當喜笑而顏開罷?
她“嗯”了一聲,望向江天遠處,清冷的神色略略緩和。
船急風烈,她身上的那件青綢道袍卻是紋絲不動,纖瘦清峭的身子直直立在那裡,彷彿一柄插在船板上的銳劍,僅僅是光亮耀眼的鋒芒,就足以讓嘯嘯烈風避讓開去。
那張淡然冷漠的臉龐下是浩浩銳氣的劍意,那劍意懾人心魄,不須出劍,便已令人退卻三尺,不敢迎面。
當年的雷夜雪也很鋒利,但那鋒利壓抑在劍鞘中,就像寂夜死神,沉默地收割著人間的性命;而今的葉清鴻,卻已褪去了黑暗的面具,孤清鋒利的劍意變得浩浩蕩蕩,鋒芒如長虹貫日,不壓抑,不收斂,不剋制,任心任意,正是鳳凰心法第六重——“吾意即王”的境界。
衛希顏抬盞又抿了口茶,紅褐色的茶湯已被江風吹得有些涼了,她無聲地笑了笑,道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徒弟,你穿得太單薄了。”
葉清鴻沉默了下,回道:“不冷。”
衛希顏笑出聲,“別人看見你會冷。”
葉清鴻冷然,“與我何干。”
衛希顏哈哈一笑,凝目看了葉清鴻半晌,直到她忍不住回頭,方悠悠然道:“清鴻,王者雖強,卻不是世間最強,世間最強大的從來不是王者。你要晉入第七重,需將你的劍與鞘合為一體。”將鋒芒銳利自然融於鞘中,從“無極生有極”到“有極歸無極”,這個過程,絕不僅僅是返璞歸真那麼簡單。
衛希顏當年領軍保衛東京時,正處在第六重的“吾意即王”境界,勃發的戰意和著她鋒芒的劍意,恰如浩蕩之勢,遂擊金軍而摧之,但遇上更浩蕩的蕭翊,卻唯有她敗亡一途,幸得到天目山得可秀父親指點,從而體悟流水心法的萬法至圓和至柔而至剛,由此進到第七重的門檻,而白輕衣在黃河上的指點更是讓她深悟一層,由此躍入第七重,方在黃河決中險勝蕭翊一招,但因才入境界,代價差點就是她的命。
現下,葉清鴻也已踏到了第六重到第七重的檻,然而那道門檻卻似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能見能觸及卻不能跨過去。
葉清鴻垂了眼皮,良久,斜眉瞥了眼衛希顏身上那件墨紫緙絲的大氅,冷著臉從她身邊走過,“這顏色不好看。”隨手將她手中的鈞窯楓葉紅茶盞拿了過去,一口喝完,淡然擲了句,“不好喝。”
茶冷了當然不好喝!
衛希顏瞪著空茶盞,又瞪著葉清鴻的背影,“我喝過的!”氣得連“為師”都不說了。
葉清鴻淡定冷漠的眸子回視一眼,那眼神分明是“不嫌棄你”,衛希顏握盞哀怨,誰能告訴她,這徒弟為什麼越養越不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葉清鴻,很強大……這個強大是……不劇透,嘿嘿
☆、江北行營
近暮時分,衛希顏一行進入穎昌府地界。
江北行營的都總管大衙設在穎昌府的府城內。
距府城尚有十餘里時,便遠遠望見一群浩浩蕩蕩的人馬疾馳過來。
當先一騎很是醒目,那馬通體如墨,毛色光亮耀眼,夕陽下彷彿黑色的金子,腿長體俊,高大健美,比北方草原馬和西北河曲馬還要高出一頭,看起來很是漂亮威風。
這是海路運來的大食純血馬,衛希顏贈給江北行營主要將帥每人一匹,這匹以周穆王八駿之“逾輝”為名的閃亮馬正是江北行營兵馬都總管種瑜的坐騎。
馬上之人也同他的坐騎一般很是醒目,漆黑如墨的髮絲整齊地綰在羊脂白玉雕麒麟的發冠中,外穿朱紫色鑲銀絲繡寶相花的大氅,襟袖都鑲著柔軟光亮的白狐毛,裡面是件金紅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