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精神一震,轉瞬又沉臉,道:“確是官糧?爾可知,誹謗……是大罪!”
池永一抱拳,道:“是否為官糧,還請大人查驗,但共濟會的糧食確實被窩藏在此宅內!……小人素來行事謹慎,為防捐糧被盜,著人在糧袋上塗有無色無味的香料,人不得聞,唯狗能嗅之。當日小人被告共濟會糧食摻沙,就覺蹊蹺,懷疑有人掉包吞糧,再混沙入官倉充數……”
御史心中也有此疑,面上卻不作色,便聽池永道:“小人有了疑心,這三日來便連連派出屬下,牽狗在城內外四處搜尋,終於搜到此地,發現蹤跡。”
御史沉聲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派人入宅查實了?”
池永道:“大人,小人隨行的護糧隊中有高手,深夜探入此宅,發現守衛森嚴,更有黑道中人在巡守。小人心想此事必非尋常,獲報後不敢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遂請大人到此定奪。”
御史沉吟一陣,似仍有猶豫。
池永掏出事先畫押的證詞供狀,道:“大人,小人方才所說句句為實,願立字為證!”
御史立時眉展。池永知其已心動,又道:“大人,這宅內藏糧或不下七八萬石,這麼多的糧食,小人估摸著不是一兩小吏勾結外人能為,只怕是……”他眨了下眼。
監察御史哼了聲,幾個小吏哪有這般能耐?當下便作了決斷,道:“去武安軍。”
馬頭一拉,馳向城南的武安軍衙門。
樞府早有鈞令:二十四州武安軍配合御史行事。當夜,徽州武安軍支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共濟會高手暗助下,一舉查了這處私倉,將宅中一干守衛人等盡數拿下。其後,又脅迫此宅的主事向上詐報,“擒獲闖入賊人四名,如何處置?”引來徽州戶曹參軍擒下。
這戶曹參軍是州府的幕職官,主掌戶籍賦稅、倉庫出納,非州官親信之人不得任。揪出了這官兒,就相當於揪住了徽州知州的尾巴。
五日限期一到,徽州衙門升堂。
人證物證俱在,知州大人及一干牽連官員皆被下獄。
衙門公告一出,徽州百姓拍手叫好,人心大快,對京裡來的官頓時信了八成。
池永的人又在暗下鼓動,“有冤申冤!有仇報仇!”
其後,徽州官員歷年來貪贓枉法、欺壓百姓的案子樁樁被揭出,更有幾樁人命冤案被揭發,御史立案,審出當年賄官逃罪的富商子弟,逮捕下獄,知州、通判數罪並立,已是重罪難逃,案卷送往刑部只等判決。
經得此事,監察御史威望空前高漲,共濟會在徽州也是聲名雀起,漸得擁戴。
但隨之而來的難題也讓監察御史焦頭爛額。
這場賑糧貪墨案涉及到徽州大小官員近百,加上被翻出的陳年舊案,一府六縣幾乎沒幾個清白的,從知州、通判,到州衙諸曹官,六縣的知縣、主簿、縣尉均涉案下牢,一應政事和賑事幾近癱下。
御史累得七八天只睡了幾時辰,恨不能生出三頭六臂。朝廷的新官一時半刻又到不了,只得起用被知州排擠而去的錄事參軍回衙總理庶務,又將京中派來負責水務的工部吏員和制科進士抓差頂缸,一人兼幾職,忙得足不沾地。
但人手仍是遠遠不夠。擱下州縣雜事不談,單賑災一項,就涉及賑糧、引水、防疫、治安等諸般繁雜事宜,御史對地方政務和人員不熟,指揮起來頗覺吃力,那錄事參軍再能幹,沒有吏員幫手也是捉襟見肘,事事顧得了頭便顧不了尾。
監察御史急得直上火。池永恰在其時提了幾次建議,御史恍然發現這位共濟會的管事竟是位人才,愈發倚重。池永手下的二十幾人也隨之進入御史的眼目,這都是人手啊!
監察御史這時只恨不得多挖些人來指派做事,共濟會的人有組織有紀律,又有識字懂帳的,自然成了這位大人拉來派事的首選目標。
自共濟會的人手加入後,工部吏員就鬆了口氣,總算可以專心水務了!總理庶務的錄事參軍也鬆了口氣,將賑糧的公事移了出去,只做政務的統籌協調。
漸漸的,無論官糧還是共濟會義糧的放賑,都是池永為首的共濟會在主事。
為避嫌疑,池永又向御史建議,從徽州府的良商良戶中選出十人代表,組成州監會,監督州府的賑糧發放,並在六縣各設縣監會,各鄉又設鄉監會,均由本縣或本鄉的德高望重之人出任監員,以行層層監督舉報,杜絕貪汙不法。
御史沉吟良久。如今徽州官府缺員,他不得不任用共濟會主事放賑,但民用官事終歸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