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我估摸著,多則半年少則三月,他必是要提上政事堂的。”
她唇角挑起抹笑,“瑞宋那邊開採的銅礦石大半運了韶州鑄造黃銅炮身,剩下不到五成拿來鑄錢,陸宸派來的鑄錢監很機靈,嗯嗯,很能領會我的意圖,卡著鑄錢的速度……朝廷總是要逼一逼才動得快。”國庫一下有了太多錢也不是好事,是以她才大方允了三佛齊王的求懇——半年內分三次給齊一百萬兩黃金的賠款。
“你鑄的幣呢?我看看。”名可秀停下步子,笑吟吟地攤開手。
“嘖,就知道你等不及!幸虧我帶了。”
衛希顏笑著從腰畔佩戴的緙絲雲鶴錦囊裡摸出三枚錢幣,一金一銀一銅。
名可秀先看銅錢,錢色很黃,說明這錢的含銅量頗高。“用了幾成銅?”她輕輕挑眉。
“我聽你說,唐代方孔銅錢開鑄是銅六鉛四,這錢便沿用了這個比例。現下官鑄的建炎通寶是銅五鉛五,政和、宣和通寶甚至有銅四鉛六的,一貫錢不當一貫錢,和銀的比價拉得愈遠了。”衛希顏這裡說的鉛是指鋅,因色白,宋人稱為白鉛。
名可秀嘆道:“待錢法變革後,這官錢的成色還是得提上來。”
她看著這銅錢的形制不由笑出聲來。衛希顏私鑄的這錢在正中有一個凸起的方,卻是實心的,並沒有貫穿成孔,並且邊緣還有一圈細密的齒紋,那兩枚金銀幣也是如此。這與通行的銅錢便有些不同。
衛希顏笑嘻嘻道:“中間沒穿孔,這錢比官鑄的建炎通寶略小了些,重量一樣,不會浪費銅。哦哦,還有,可秀,你猜這齒紋邊緣有甚麼用?”
名可秀見她一臉準備賣弄的表情,不由失笑,略一想就明白其中因由,“可是防備奸小刮削邊屑‘偷錢’?”
衛希顏唉聲道:“不好玩,一猜就中。”
名可秀年少就隨母親出入四海交引金銀錢鋪,聽說過不少“偷錢”手法,譬如金餅銀錠,用小刀刮一層邊,這些屑末乍看不起眼,累積起來就不是小數。
“這法子好。”她點頭笑道,“防止刮邊,就能確保錢分足,即使流通經手千百人,只要齒邊還在,就不需要再作稱重估值。這錢若推出定會大受歡迎,沒準會成為商鋪量錢的標重物。”
她手中銅錢的正面是“皇宋通寶”,兩枚金銀幣的正面則分別是“皇宋金元”“皇宋銀元”,背面用陰文橫刻一行字:足金(銀)一錢;金幣的背面還多了一行陰文:燒驗訖。
大宋的“足金”是指含金量九成五以上。“燒驗訖”是宋人壓制金磚金餅的規制,表明採取的驗金方法是用火燒,判定確屬真金後才可以鑿刻“燒驗訖”,所以宋人稱真金為“燒金”,有“真金不怕火煉(燒)”之說。
這三枚錢幣是瑞宋鑄錢監承衛希顏之命秘密鑄成,統共只鑄了二十來枚,作為樣品帶給名可秀參詳。
“不錯!”她翻來覆去細審一番後道,“四海錢鋪就按這制式鑄幣。”
衛希顏眨著眼道,“這正面的陽文就由你來題,這亦是‘御書錢’了罷。”
“御書錢”是指皇帝御書通寶錢銘,大宋皇帝中書法出色的都御筆題過年號錢,趙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衛希顏這麼說便是打趣名可秀是幕後的太上皇。
名可秀白了她一眼,“被有心人按圖索驥可就不妙了。”
大宋有禁止私錢的法令,但因錢荒律法執行得並不嚴格。有些錢監便私下替豪家鑄造祈福錢,民間大錢鋪也多有自家的鑄錢坊,便於將收購來的低價銅器熔後鑄錢,或收集劣質銅錢熔了重鑄獲利——這些私鑄錢被稱為“邊爐小錢”,只要分量足夠,官府就默許它們流通,而民間也沒有異議。
這就是貴金屬貨幣的一個通性,只要分量足,民間就願意使用,並不關心這是官錢還是私錢。
儘管如此,兩人依然是謹慎的,譬如衛希顏鑄的金銀幣的背面就沒有如宋人壓制金磚銀錠般會刻上“某某鋪”或“某某宅”表明出處,這樣即使朝廷要追查,這些錢幣也是“無主之物”,查不到四海錢鋪頭上。名可秀自然不願留下親筆題字成為將來可能被人拿捏的把柄。
衛希顏卻道:“可以寫篆書嘛,你的小篆又沒幾個人見過。”
名可秀有些好笑,“你就這麼想讓我題錢文?真當成鑄御書錢呀?”她笑容裡帶著謔。
“當然!”衛希顏的眼神透出幾分熱切,“可秀,雖然你不在乎甚麼青史留名,我卻希望你流傳下一些痕跡……”證明你才是這個時代的締造者,不能平白便宜了趙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