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便是那般驕傲自負,最能瞭解司徒先生以及清夢齋三師兄馮思秋的驕傲自負裡所蘊藏的意味,所以他會因為馮思秋的態度,對那位一直未曾相遇的薛氏保有尊重和敬意。
但他絕對不會錯過挑戰對方的機會,因為他青春時的驕傲自信,便是因為黑線那頭那名薛氏的平靜喜樂而漸漸斂沒,化作沉默孤獨。
他很清楚,沉默孤獨揹負木劍行走天下的自己,要遠遠比當年驕傲自負的自己更加強大,然而他總想尋回那些失去的東西,所以他必須遇見當年線那邊的那個人。
這和想法甚至可以稱之為渴望的情緒,在這些年裡隨著修行境界越來越深妙圓融,隨著對這個世界的認知越來越清晰,在他心裡也越來越強烈。
甚至比雪峰上方太陽灑下的光芒還要強烈。
十四年過去了,他終於遇見了薛氏,而且遇見了一個挑戰對方的機會。
為了那捲天書,中年男子踏湖冰而行意欲狙殺,薛氏如果不想看著那個叫秦傑的傢伙就這樣死去,那麼便必然要出手。
李然沒有把握薛氏如果不動,自己能不能強迫對方出手,但既然對方現出蹤跡準備出手,那麼他便有自信能夠讓這場相遇變成現實,因為他可以先出手。
單薄的木劍懸浮在雪峰之巔的半空中。
那輪太陽是如此的明亮。
木劍已然變成一道金劍。
強大而純淨的靈劍氣息,已經完全壓制住了山腰間那片小水潭。
雪峰之巔的白雪盡數被劍息碾壓成比精鐵還要堅硬的冰礫,那些冰礫把陽光折射成了七彩的顏色,彷彿變成了一地瑪瑙珠寶。
這是李然此生施展出來最強大的一記靈劍,蘊藏著董事會的無上妙詣,他在董事會苦修十餘年,周遊天下十餘年,自死關之前悟到的極致生殺劍意。
當靈劍無視遙遠的距離,落至水潭醚時,李然的內心深處發出了一聲嘆息,便是他自己都因為這一劍而動容起來,覺得完美純淨到了極點,未惹一絲塵埃。
那時水潭畔的薛氏抬起頭有些意外向雪峪之巔看了一眼,他身上那件破舊棉襖上面滿是塵土,留著千萬里路的痕跡,然而給人的感覺卻是乾淨到了極點。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或許很久,或許只是薛氏一眼之間。
雪峰之巔的冰礫漸漸融化,匯成極細的小溪。
站在雪崖畔的李然緩緩低頭望向腳旁的積水,看不出臉上是何神情。
凝聚著萬束陽光,純淨而強大的生殺劍意,瞬間將積雪碾壓成冰,而冰卻在此時化了,只能說明那道本應聚束如光的劍意,竟是在慢慢洩漏開來。
那柄單薄的木劍不知何時回到了他的雙手中。
山腰間水潭畔的薛氏已經沒了蹤跡。
李然臉上露出一道極嘲諷的笑容,唇角流出一道極黯淡的血水。
嘲諷自然是嘲諷他自己。
知道對方多年,默默渴望相遇多年,然而一朝真的相遇,自己所能施展出來的最強大的一記靈劍,卻根本無法壓制對方,甚至連留下對方更長一些時間都做不到。
勘破死關、無比強大的董事會傳人,沒能留下薛氏。
……
薛氏出現在山谷中秦傑身邊,平靜請那名武道巔峰強者收拳。
瀋州市南有間清夢齋,清夢齋有位大師兄,而用那位以驕傲自負聞名於世的三師兄的話來說,大師兄之所以是大師兄,自然是因為他在清夢齋排在第一。
無論修行境界弈棋弄琴繪畫繡花還是烹飪,他都排在第一。
直到拳頭停下,通道里的風才驟然狂呼而作,天地靈氣一片紊亂。
一應霧氣全部被吹拂的乾乾淨淨,光滑陡峭的石壁表層像放久了的糕點一般開始脫皮,震酥了的石壁簌簌向下落著薄如紙片般的石屑雨。
那個拳頭穩定無比,沒有一絲顫抖,堅硬的手指關節呈現淡淡的白色,看上去就像是風中的勁竹,又像是鋼刀的圓柄,能在一往無前氣勢達到頂峰之時驟然靜止,而且還能如此穩定,證明擊出這個拳頭的中年男人非常強大。
但中年男人和他的拳頭表現的越強大,越證明清夢齋大師兄更強大。
大師兄平靜看著那個拳頭,沒有說一個字。
中年男人緩緩屈肘,把拳頭向後縮了幾分。
大師兄溫和的目光落在中年男人臉上。
中年男人微微低頭,沉默向後退了一步。
大師兄的目光落在中年男人腳下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