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頰就像株被雷電劈開的枯柳樹,皺到了極點,滿是不解不甘的情緒,如果秦傑不是修羅之子,怎麼可能擁有這等大氣運,這樣不可思議的機緣,能夠越境挑戰殺死強大的自己?
不可一世,暴戾霸蠻數十年的楊昊宇堂主,在臨死之前看上去就像在村口噴著唾沫尋找昨夜踹開寡婦門被踹開的小賊的老頭兒。
然後他抬起頭來,看著秦傑,痛苦地說道:“我不想死。”
“我想你死。”
沒有人想死。
大多數人類非正常死亡,都是因為世間有別的人非常想他去死。
楊昊宇不想死,他想活著,繼續擁有榮光與力量。
秦傑非常想他去死,想的掏心挖肺,殫精竭慮,肝腸寸斷,度日如年十五年。
所以楊昊宇死了。
楊昊宇依舊魁梧如山的身軀直挺挺向後倒去,把周遭那些如霧般的熱汽排開,“轟”的一聲落入湖中,濺起無數水花。
寒冷湖水的最上層,已經被神輝燒至沸騰,不停咕咕翻滾著,看上去像是燕境山谷裡的溫泉,又像是一大鍋清湯。
楊昊宇的身體飄在沸騰的湖水中,雙目圓睜,滿是血汙的臉上還能看到一絲疑惑以及淡淡不甘,瘦削的臉頰面板漸趨詭異的熟紅。
很多年前,魔教前代聖女跳了一曲天魔舞,天下震驚,神話集團強者雲集,山川裡劍光縱橫,楊昊宇沒有任何猶豫,親手烹殺了她,毅然叛出魔教投身道門。
那是楊昊宇生命最重要的一個轉折點,只是大概他自己怎麼想也想不到,當他死後也會被沸騰的水烹煮,就如同當年那個女人。
如果真有天道,那麼這便是所謂迴圈吧。
看著楊昊宇的屍體在翻騰不安的湖水裡起伏,秦傑忽然說道:“誰說羊雜一定要冬至吃?誰說沒有槍頭就捅不死人 ?'…'”
這是秋天的時候,他在羊雜鍋邊對李彤說的一句話,李彤聽懂了前一句,卻始終聽不懂後一句是什麼意思。
今天是冬至,正是吃羊雜湯的時間,雪湖之上此時盡是溫熱潮溼的水汽,站在湖面上便彷彿站在羊雜鍋旁,又像是紅袖招院子裡的蒸汽搓澡房。
秦傑這時候感覺很溫暖,很平靜,很放鬆,就像是在澡房裡蒸的毛孔全部舒張,然後伴著香菜腐ru醬吃了一大鍋羊雜。
“誰說管家的兒子就不能報仇?誰說金丹就不能越境殺了高階境界修真者?”
他轉身向著雁鳴湖南岸走去,偶爾抬起手臂擦一擦臉,不知道是要擦掉臉上的灰塵還是淚水,臉尤其是眼角變得很紅。
張楚楚已經下了山崖,來到了雪湖上,瘦弱的身軀此時本來就極虛弱,還要拿著大黑傘,拖著沉重的箭匣,顯得越發吃力。
看著前方疏雪裡的人影,兩個人同時加快了腳步,待相遇時,看著彼此那張熟悉的臉,心情複雜的不知該說些什麼。
於是什麼都沒有說,秦傑把張楚楚摟進懷裡,他摟的很有用力,兩個人的臉擠的有些變形,帶著淚痕,看上去有些滑稽。
秦傑的臉有些發紅,有些發燙,張楚楚的臉很蒼白,很冰涼,兩個人的臉貼在一起,彼此都很舒服,然後平靜。
湖西岸的橋畔,白武秀鬆開一直緊握的手,輕輕拍了一下欄杆,欄杆上出現一道血印,先前觀戰時太替秦傑擔心,他竟緊張地把手掐破了。
周莉莉看了一眼橋那頭飄飄的青色衣袂,牽起白武秀的手,走出棧橋,向著雪湖上擁抱在一起的二人走去。
李彤站在木橋上,看著雪湖的方向,臉上沒有任何情緒,然後她閉上眼睛,漂亮的細眉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什麼。
別墅裡,楊豆蔻面無表情站在門檻處。
她溫婉的臉上早已佈滿了淚水,皇帝從身後輕輕攬住她,想要給她一些安慰,她眼中的淚水淌出來的越來越多,想要掙開他的懷抱。
於龍天抱的很緊,很用力,楊豆蔻憤怒地掙扎著,終究是未能掙開,這自然不是因為她悲傷過盛、沒有力氣的原因,她回身投進丈夫溫暖的懷抱,無聲的縱情哭泣,不一時衣服前襟盡溼。
雪亭下,李青山神情複雜望著南方的雁鳴湖方向。
整座瀋州市安靜了。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雁鳴湖東岸的冬林裡,蟬鳴驟然間再次響起,聲聲淒厲,卻透著無比的愉悅歡喜。
雪湖上火光漸熄,寒意漸起。
周莉莉走到秦傑身後,放開白武秀的手,忽然“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