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傑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笑著說道:“那你還來找我們作甚?”
何明池放下茶杯,嘆息說道:“問題是你下手太狠了。”
秦傑平靜說道:“如果不狠現在死的就是我。”
何明池握著茶杯沉默片刻後說道:“但那中年道士不是普通人。”
秦傑和白武秀沉默不語,他們已經猜到那名中年道士的來歷不凡,但知道與確認是兩回事。
“道石確實沒有名氣,就算是情報處也沒有關於他多少記載,前些天他入瀋州之後,如果不是我偶爾好奇查了一些老卷宗,又問些太虛觀方面傳來的訊息,大概也只會認為他是名太虛觀的無名道士。”
何明池看著秦傑說道:“很多年前,太虛觀長老在觀外揀了一個棄嬰,情報處當時就覺得這件事情有些詭異,因為太虛觀距離丐幫太近,禁衛森嚴,很難有人把一名棄嬰放到那個地方,那名棄嬰就是道石。傳聞道石道士與丐幫裡的某些貴人有關,而我們查明這幾年,他一直在太虛觀讀經修道,這也間接證明了他的身世傳言……所有人都知道,那位何奶奶雖說令人厭憎,但在道宗的地位極高,與太虛觀也一直有暗中的聯絡。而且道石道士與何奶奶的心性並不相似,雖然才自太虛觀歸來時間不長,卻已經在太虛觀道門裡獲得了極大的尊重,今晨八先生不止殺了他,還把他的頭顱斬落,只怕會同時激怒太虛觀和道宗。”
“我這兩天面臨著一個很麻煩的事情,那件事情牽涉到我的世界毀滅或者重生,在這種時候,別說那名中年道士有可能是何伊的私生子,就算何伊這老太婆自己來了,我也會。”
何明池嘆息一聲,說道:“但他的師兄是天機。”
道宗世外入俗,太虛觀講經首座大弟子天機。
白武秀沉默,因為他小時候就聽過很多次這個名字,而且這個名字是從驕傲的董事會師兄口中說出來的,所以他知道天機很強。
秦傑也沉默,他沉默的原因比較簡單,因為白武秀沉默,他想起了天機是什麼人,也比較具體地理解了自己殺死道石,最終觸怒的是怎樣等級的對手。
“我今天心情不好。”秦傑最後總結道:“他撞我刀口上,那就算他運氣不好。”……
瀋州街頭。
一雙手捧起地面上的那顆頭顱。
這雙手膚色黝黑,曾經捧過食缽,曾經匍匐於道前,曾經撫樹沉默,更多的時候握著一根鐵杖,隨著飄動的道袍行走世間。
這手屬於太虛觀一名普通道士。
道士雙手顫抖捧著那顆頭顱,跪在包子鋪前那具無頭道士屍前,用了很長時間,才把頭顱和身體拼湊安好。
那名乾瘦道士的屍體也已經找到,被平放在中年道士盤膝遺體的身旁,腸子已經被塞回腹中,被符彈射穿的胸口,顯得異常恐怖。
道士手持鐵杖,跪在兩具道士的遺體前,緩緩低頭。
街道上,十餘名來自太虛觀的道士,也隨之跪下,低頭合什。
初冬有風自街那頭無由而起,吹得道袍飄飄,十餘名道士黝黑的臉龐上露出戚容,然後悲憤神色漸現。
誦經聲隨風而起,飄蕩於晨街之中。
很多瀋州市百姓在長街兩頭旁觀,隨著經聲若有所感,紛紛低頭。
雪花紛紛揚揚落了下來,覆在鋪門外那兩具道士身上,似乎想要掩蓋住他們頸間和身上的血漬,這是今年冬天瀋州市最後一場雪。
……
數十年間,太虛觀太虛觀長老於晨時推門而出,見觀外路石上有一嬰兒,長老俯身觀注良久,微笑問那嬰兒你從哪裡來,嬰兒眸若點漆,安寧柔和,嫩唇微啟輕聲應道我從來處來,長老震驚,輕揮道士袖抱嬰入觀。
長老為男嬰賜名道石,以為其有宿慧,日後定為道宗大德,不料隨著年歲漸長,男嬰歸於平庸,漸籍然無名,卻時常得丐幫貴人照拂。
道石道士精勤苦修,七歲便離觀雲遊,十六歲時歸都城,於城中貧民窟遠眺前方心有所感,漸入蓮花淨土,然而依然無名。
又一年,道石道士聞知某事,禪心微動,自太虛觀歸太虛觀,於煙雨之中游歷四百八十觀,聲名始聞於道宗。
自世外太虛觀歸於塵世之道宗大德,數十年前有蓮世界,十餘年前有天道盟牧晨,今日太虛觀終於有了一位道石大師。
某日,大師因草原某事、紅塵某念、道門某言遠赴瀋州市。
於長街畔遇清夢齋八先生秦傑,圓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