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死,沒能真正投入冥王的懷抱,也正是那次絕望的經驗,讓他明白,單純的言論或行為都不是真實的背叛,作為一名堅定的上天信徒,要從內心深處抹去對上天的敬畏和信仰,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困難的事情,就如同要把光明從天空驅散一般。
雲正銘跪在半截道人身前,說道:“上天的意志太過強大,早已超過了我的意志,我根本不知道怎樣才能抹除掉。”
半截道人問道:“什麼是上天的意志?”
雲正銘想著大董事在南海舟上與自己的對話,說道:“上天無所不在,無所不知,世間萬物執行都在上天的掌控之中,所以我們的心意便是上天的意志。”
半截道人沒有想到他對上天意志居然有如此深刻的認識,略帶讚賞點了點頭,說道:“心意乃是上天意志在主觀上的呈現,然而事物必有兩面,上天意志也有它客觀存在的一面,你可曾感知過?”
雲正銘微感惘然,心想客觀範疇裡的上天意志,那豈不是上天的神律本體?
身為世間凡人怎麼可能感知的到?
“上天沒有身量,又有無限身量,大時若無數滄海,微時若沙礫碎成萬片。上天沒有形狀,又有無數形狀。有時為獸,有時為人,有時為樹,有時為山,有時為海,有時為日,有時便是世界。”
半截道人眼簾微垂,若枯木般的面容上彷彿鍍上了一層聖潔的神輝,聲音毫無情緒,彷彿這些對上天的形容,並不是出諸他口,而是本來就存在這個世界上,只是透過他的聲音出現在洞窟裡。
神話集團教典上沒有對上天的任何描述,因為在教義中,任何試圖描述上天的行為,都是極為不敬的褻瀆之舉,雲正銘此時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正面描述上天,雖然這些描述看似簡單,卻讓他的道心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
令他道心顫抖,除了聽到了上天的神律本體形象,還因為他終於確認了一個事實——榻上這個只剩下半截身子的殘疾老道,果然曾經破過高階境界!
因為只有破高階境界進入天啟境界的修行者,才能夠幸運地親眼目睹上天的神律本體,也只有這些人才被允許正面描述上天的形象!
而一個天啟境界的道門前輩,居然被一劍斬落半截身體,雲正銘不由愈發覺得清夢齋齋主和司徒雲海恐怖到了極點!
半截道人彷彿知道雲正銘此時心裡在想些什麼,緩緩睜開眼睛說道:“上天無論以何種形狀出現在世界裡,都必然是宏大的、莊嚴的、肅穆的、不言自明的偉大,而我們無法偉大,便只能強大。清夢齋裡那些強大而卑賤的無信者,之所以能夠完全抹除上天的意志,是因為他們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未曾真實地信仰過上天,而道門弟子很難做到這一點,所以我此時要告訴你上天的真實形容。”
雲正銘聲音微顫問道:“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你既然無法抹除掉上天的意志,那麼只好嘗試忘記,而你以往根本不知道什麼是上天,又如何忘記?”半截道人看著他說道:“只有先知道,然後才能忘記。”
雲正銘若有所思,低頭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洞窟石壁上的那些夜明珠光明覆盛,軟榻上潔白的狼毛隨風輕搖,他終於抬起了頭,神情平靜。
半截道人略帶一絲焦慮問道:“你可曾忘記?”
雲正銘問道:“忘記什麼?”
“哈哈哈哈!”
半截道笑起來,興奮地伸手想要拍打自己的大腿,以渲洩這麼多年的痛楚與絕望與等待的煎熬。
一掌重重拍進狼毛裡,老道才想起這個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忘記的事實。
他早就已經沒有腿了,而且他也沒有屁股了。他現在只是一個只剩下半截身體的可憐的畸型的老道士,於是他痛苦地大聲哭泣起來。
如鬼一般的淒厲哭聲,在幽靜的洞窟裡不停響起。
雲正銘神情平靜看著老道像瘋子般捶胸扼腕、甚至偶爾會扼自己喉嚨把自己扼到滿臉通紅,直到哭笑相雜的難聽聲音漸漸停息,才說道:“我的本命物是桃花。”
他身前道袍胸襟有一朵桃花,黑色的桃花。
老道微微眯眼,看著他啞聲問道:“為什麼是桃花?”
雲正銘平靜說道:“當年弟子聽聞了當年齋主上神話集團斬桃花的故事,從那時開始,我發誓要讓桃花開遍上天普照的人世間,於是桃花便成了我的本命。修道之初,我的理想便是帶領道門徹底戰勝清夢齋,這些年隨著這麼多事情的發生,尤其是因為秦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