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如果我足夠清醒,這個時候,我就該丟下他,自己去尋找出路,只是,心裡卻似乎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叫著“不能這樣”,所以,我只是站起來,讓有些麻木的腿過了過血,然後,蹲下來,給常寧翻了個身。
他背後的傷口……我閉了閉眼睛,大概是處理得不夠乾淨,包紮也太鬆了,這時,竟然露在外面,順著傷口處,流出發黑的血液,上面更沾滿了泥土。手指碰一碰周圍的肌肉,有些潰爛的感覺,而他身上的熱度,更說明了他的情況。
這個傢伙在發燒,而且傷口潰爛。
我不想去推測,如果我們在繼續被困上一天的後果,我只是帶上昨天給他浸水喝的布片,順著昨天綁好的藤蔓下到谷的更深處,自己喝了水飽,然後,帶水來,捏開他的嘴擠進幾滴,在擦試他的傷口。
傷口周圍的肉都潰爛了,按照我有限的醫學知識,我認為應該清除腐肉,然後消毒縫合,只是,我手中除了一把我絕對不敢用在他身上的大刀外,一無所有。
厚厚的將傷藥抹在常寧身上那個清理過的傷口上,重新包紮,我也只能祈禱,他能夠捱過這一關了。
這個山谷並不算深,而且據我兩天的觀察,有一側的坡還算平緩,都說人在絕境的時候,往往會激發可怕的潛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我很快就要知道了。
將常寧扶起,扶到一半的時候,我支撐不住,幾乎趴在他身上,早知道我的手臂並沒有力氣,那麼,就只能背了。
常寧有多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背起他的時候,我的肺幾乎炸開了似的難受,搖晃著走了兩步,膝蓋一軟,我們就一起趴在了地上。
膝蓋火辣辣的痛,也不知道是青是紫,手掌是破了皮,不過這幾天她受的傷太多了,可以忽略不計了。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我仍舊掙扎著背了他,一點點的往上面爬。
“笨蛋,你這樣永遠也別指望爬上去。”不知道第幾次被壓得趴在地上幾乎難以呼吸,常寧忽然開口了。
“那你自己爬,不然就閉嘴。”我很想惡狠狠的回他這樣一句,但是,話說出來,卻只如同蚊子在哼哼。
“如果我有力氣,我更想掐死你,”常寧說。
“這點我不懷疑,所以我慶幸,你沒有力氣。”我咬牙,猛的又挺起身,半拖半背的拽著他,又向上了幾尺。
在如今,每向上一步,都是一種奢侈了。
“你沒有腦子嗎?一會我還會動手的,如果我是你,我就自己走了。”常寧被我拽得大約也痛,咳了幾聲才說出話來。
“你想怎樣是你的事情,我想怎樣,卻是我的事情。”我不回頭,略一喘息平穩,就繼續向上。
一滴溫熱的液體,悄然落入我的脖頸,很快的,又一滴。
我不再說話,因為實在沒有開口的力氣,只是咬緊嘴唇,向上,向上,再向上。
世界,在我眼前旋轉,眼睛裡如同進了水般,霧氣濛濛,眼前的樹根也都長了腳一般,四下移動。
我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意識自身體裡一點一點的抽離,但是,卻無力抗拒這一事實。似乎距離上面真的不遠了,閉上眼睛之前,我用力的抬頭向上看了看,真的不遠了。
感覺上,就是睡了一覺,並且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只是,夢裡一直有人在說話,我很想看清說話的人,卻又似乎隔著層層的紗帳。
他在說什麼?
“婉然,是你回來了嗎?只有你才肯這樣也不放開我。”
“其實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只是不甘心,你為什麼會忘記我,忘得這麼幹脆?所以我寧願相信,你是另外一個人,只是,你又怎麼可能是另外的人?”
“今天過後,你回到十三阿哥身邊,就還是會忘記我吧,忘記我們的誓言?”
“我該恨你的,雖然你也曾身不由己。”
“但是我不恨了,你還是你,到什麼時候,也不會真的丟下我……”
“若是我死了,你會不會記得我,哪怕只是偶爾?”
……
當風吹起層層紗帳的時候,我終於看清了說話的人,常寧,卻還是我們初見時的樣子,站在遠遠的地方,神情有些憂鬱,有些期盼,卻也混合著愛與恨的矛盾。就那樣遠遠的站著,身後是他的那匹馬,風很大,他的衣衫在風中飛舞,飛一般的感覺。
不知道是不是發覺了我正在看他,他忽然一笑。
這好象是我第一看到他的笑,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