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師父曾淡淡說過,若得一人為新帝,數年後則定逢太平盛世。“天下大稔,流散者鹹歸鄉里,鬥米不過三四錢,終歲斷死刑才二十九人。東至於海,南極五嶺,皆外戶不閉。”雖然詞有溢美,但是並非完全不可能。翠寒谷裡,五年的朝夕相處,她也明白師父那樣的人是不可能對名利浮華有什麼計較的,但是,明白這點之後,她卻更加不明白了,那個素來澹泊寧靜的師父這樣心心念念地究竟是為了什麼?
煙絡側頭想了想,對於這個朝代有限的認知,她仔細地同她歷史知識裡的各大年代比較過,這裡的民風設制頗似唐朝,卻又似乎並不完全是那麼一回事。對於師父唯一提起的那個名字,自詡記性超群的她居然給糊塗地忘記了,也是因為以前不曾聽聞過。
一路緩緩走過,前面一家店鋪外偌大的藍底白字的招牌布幌迎風飄舞。
“仁濟堂?”煙絡放慢了腳步,笑忖,“原來是同行。”她含笑行至店內,雙眼所及果然窗明几淨,屋角栽種著幾株蒼勁挺拔的翠竹。
煙絡邊走邊看,徐徐移步大堂,忽見櫃前佇立著一抹頎長的男性身影,身著一襲緋紅的圓領窄袖袍衫。那男子背對著她,看不清他的臉,只聽見他的嗓音低沉動聽,緩緩說道:“朱先生,此次採辦的蜀椒成色似乎不如上月。”
一直躬手而立的朱姓男人看來四十出頭,身形肥碩臃腫,一雙細長的眼仁裡卻是精光閃閃,嘴裡應著:“怎會?此次蜀椒亦是蜀地劉記供貨,朱某親自查收。”
“哦?”緋衣男子劍眉一挑,上身微側,修長的手指輕輕叩著櫃面,話音慵懶。
煙絡畢竟第一次出谷,遇上與本行相關的事情甚是好奇。幾步上前,不顧旁人的臉色,低頭細細地瞧了瞧櫃上的紅色椒粒,便拾起一粒放入齒間輕輕咬碎,秀氣的柳眉不由緊蹙,隨即仰頭笑道:“先生,這明明是金州椒。雖與蜀椒大同小異,藥性畢竟有所不同。若為大醫,用藥時考究起來,恐怕不能混為一談。”
話音落去,她才後知後覺地察見緋衣男子和那朱姓先生直直地盯著自己。朱姓先生先是一臉驚詫,漸漸轉為滿面盛怒,雖礙於眼前的緋衣男子不便發作,額角青筋仍是隱隱暴現。而那緋衣男子看著她,倒是神色平靜。煙絡不好意思地笑笑,拎起襦裙準備開溜。
“姑娘且慢。”
突聞一管好聽的男性嗓音在耳邊響起,煙絡不爭氣地收回跨出的腳,回首時笑容雖然僵硬,卻堅持著彬彬有禮地問道:“先生有何事?”
這才真正看清緋衣男子的臉。那容顏十分年輕,五官精緻之至,眉梢眼角始終帶著幾絲笑意。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斜斜地投射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卻因他唇邊的笑意而黯然失色。然而這樣魅惑的笑靨之下,卻仍舊有著年少得志傲然自持的男子氣度。那雙迎向她的深邃黑眸裡,笑意之下還夾著一絲複雜難辨的神色。
煙絡小心翼翼地開始呼吸,怎麼以前沒有發現她的運氣原來有這麼的好?撿回她一條小命的師父、谷裡驚鴻一現的白衣男子和眼前璀璨更勝陽光的年輕男子,她遇見的都是極品中的極品啊。
那年輕男子尚未發話,朱姓先生倒是咄咄逼人,“哪來的黃毛丫頭,恁地胡說!”
煙絡卻不惱,含笑盈盈一拜,言語輕柔卻堅定,“煙絡多有冒犯,對不住先生。”頓了頓,她繼續說道,“不過,煙絡所言是真是假,先生乃是心知肚明。金州椒產自陝西金州,蜀椒則產自川西成都、廣漢、潼川,如同南桔北柑,兩者雖有幾分神似,入口卻不盡相同。煙絡這一番妄言,敬請先生斟酌。”
朱姓先生的臉忽然青一陣白一陣,細長的眼角里目光寒冽,卻是開口申辯不得。
緋衣男子聞言,笑意更深,道:“金州椒與蜀椒同屬椒類,極為神似,姑娘既知此細微之差,想必自是師出名門。敢問姑娘師承何處?”
煙絡一驚,突然記起出谷前師父的諄諄教誨。師父曾叮囑過,江湖險惡不可輕易示明身份,翠寒谷雖僅醫術神奇,但覬覦於此的人仍不在少數。遂當即拜道:“煙絡乃一介鄉野鈴醫,只是恰好見過本地大醫鑑定這幾味藥材。”
“嗯?”緋衣男子劍眉微挑,笑意燦爛卻慵懶,眼神裡透著一絲狡譎。
煙絡才見過他這樣的神情姿態,這是表示他在懷疑她胡謅的回答嗎?她不過路人一個,多了幾句嘴,他幹嘛非要這麼精明地追根究底不可?卻見他轉過身去,語氣幽冷,“朱先生,多年來宮城一直於先生處採辦藥材,不想今日卻鬧得如此不痛快。這藥材之事若是皇上責怪下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