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是別人,而是這個懂得拿燦爛笑容隱去旁人憂慮的男子,她初至京城,最初遇見的男子。
車簾外,烈日當空,天地間一片妍麗刺目的色彩。
濃烈,卻乾爽。
春雨連綿的陰霾已然退去。
盛夏已至。
五年後。
正光四年。
天下大稔,流散者鹹歸鄉里,鬥米不過三四錢,終歲斷死刑才二十九人。東至於海,南極五嶺,皆外戶不閉。
蜀地,青水鎮。
初夏時節,陽光很好,大街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白衣如雪的兩個人攜手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逛著。
兩人都很年輕。男子一身疏淡的清輝,卻在注視身旁的女子時目光柔軟如水。他似乎看不見,由那個小小的女子牽著手,不是微微低頭,耐心地聽她絮絮叨叨地講話。那女子一直在笑,笑容裡始終透著和煦死陽光的愉悅。這樣的一對璧人,雖布衣著身,卻惹來路人的頻頻回顧。
終於,兩人在皇榜前停下。
那女子原本已經走過,復又驚奇地折回來,專注地看了一遍。
“煙絡?”白袍的年輕男子察覺她的異樣,出了聲,幽幽涼涼之意不絕於耳。
女子笑答:“皇帝要立後了。”
他聞言笑問道:“當真。”
“嗯。”煙絡望著他的眼睛,笑靨如花,道,“上面說這個月就要正式封后。”
蘇洵溫和地說道:“繼位四年,後位一直空虛,畢竟不是好事。”
煙絡戳了一下他的腰際,笑道:“你還真有閒心替人傷懷。”
蘇洵微微一笑,不語。
煙絡緊緊挽著他的胳膊,一同並肩而去。
“煙絡。”路上,他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啊?”她仰頭等他講完。
蘇洵笑意漸深,緩緩問道:“你為何總是喜歡將自己掛在我身上?”
“你不喜歡?”她口氣佯裝兇了起來,眯起眼睛來看他。
蘇洵好脾氣地笑著,道:“我喜歡。只是,”他頓了頓,笑得有些揶揄起來,輕輕說道,“女兒會笑。”
“那個小蘿蔔頭敢笑我!?”煙絡眼睛一瞪,道,“下次,她休想求我帶她上街,你也不許!”
蘇洵好笑地看著她點頭,接著問道:“煙絡,你不是從來不帶她上街?”
那是當然。
煙絡點頭答道:“她太小。何況,你身子不好,同時應付兩個女人,會很吃力。”
陽光下,兩人的笑聲繚繞,直上天際。
長安,兩儀殿中。
一室金碧輝煌,卻日光蒙淡。
清風低眉垂手伺候在一旁,警惕著階上的動靜。
他從早朝忙至晌午,終於擱下筆,抬頭便見一地陽光,他略微失神,又坐了良久,提筆寫下了什麼,又坐了良久,這才緩緩起身離去。
清風趕緊跟上,臨行前,偷偷瞥了一眼,紙箋上的硃砂小字,不知所云——
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
清風這一回過神,便見他立在身前,靜靜看他,神情裡一片空寂。
“皇上……”他一驚,喃喃道。
一身龍袍的年輕男子卻微微一笑,只是嗓音裡也剩得一片空寂,淡淡問道:“清風看不明白麼?”
“稟皇上,奴才駑鈍。”他趕緊回答。
李希沂折回身去,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過那一個一個小字,眼神裡有一股久日未見的濃烈色彩緩緩流轉。
清風只能看著,不敢做聲。
他慢慢抬起頭來,微笑道:“當年五祖弘忍大師欲求法嗣,令徒弟各出一偈。一僧神秀說:‘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另一僧慧能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清風聽過這個故事麼?”
那時,遇見了她。
掙扎中,聽見佛說:你的心上有塵。
我用力地擦拭,不管一顆心隱隱生痛。
佛說:你錯了,塵是擦不掉的。
我於是將心剝了下來,痛過之後,便是解脫罷。
佛又說:你又錯了,塵本非塵,何來有塵?
我空著胸膛,領悟不透,抑或是根本不願參透?
心本無塵,塵即是心。無心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