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領命起身,垂手立在一側。
李希沂側頭環視一週,略微疲憊地平視帳頂,良久不曾做聲。
清風猜到他的意思,急忙說道:“八親王為流箭所傷,小姐此時在八親王帳中。”
李希沂聞言,淺淡的瞳色裡突然現出一絲悽楚,胸前的起伏也隨著一滯,卻不過瞬息間的事,驀地又恢復如常。他漠然地盯著半空,平靜地問道:“小姐是誰?”
清風猛地一愣,凝視著主子側過來平靜地瞧著他的臉,答道:“小、小姐是……”他猶豫片刻,鎮定地答道,“是施姑娘。”
“施姑娘?”李希沂靜靜地看著他,微微啟動的嘴唇不見一絲血色。
清風點點頭,“施姑娘醫術精湛,為王爺診病來著。”
“是太醫院的醫女麼?”他神色裡有詭異的平靜。
清風心中一痛,道:“施姑娘向來自……稱鈴醫。”
“走方醫?”他忽然輕輕一笑。
“不過醫術確實高明。她為王爺、為蘇大人診治過,是顧大人極力推薦的人選。”清風一面說,一面細細看他的臉色。
他蒼白的容顏上仍舊不見一絲紅光,卻微微一笑,饒有興致地說道:“可是向來自……負的顧少監?”
清風點點頭,在他平靜地笑顏裡遲疑片刻,低聲問道:“王爺獨獨忘記了麼……”
“嗯?”他挑眉看著清風,嘴角是溫和如初的笑意,卻瞳色清冷。
清風忍住了快要脫口而出的“施煙絡”三個字,搖搖頭,恭敬地回道:“今日原是騎射的日子。”
李希沂深邃下去的眼睛又漸漸清亮了起來,笑道:“本王偏偏在此時犯病。”他看了看肩頭的傷,遲疑了一會,便沉默不語。
清風看在眼裡,道:“王爺肩頭之傷是前日遇刺所至。”
李希沂笑了笑,淡淡道:“嗯。”
帳外隱隱傳來水珠滴墜的聲響。
李希沂笑著側頭看了看帳簾的方向,道:“又下起雨來了麼?”
清風頷首,行至帳前,伸手掀起簾幕。
帳外一片悽迷的煙雨。山谷間飄浮著如紗帛一般的白霧。
“這場雨下得很好。”榻上的清癯男子微微地笑著。
清風低眉道:“昨夜雨也很大,滌罷皆輕。”
李希沂看他一眼,目光裡有一絲掩飾極佳而不易覺察濃重,卻笑道:“清風有煩惱麼?”
清風笑答:“清風蒙王爺收留,又有幸追隨王爺多年,早已別無所求,何來煩惱?”
李希沂看著他,神情柔和了起來,“本王時常會不由自主地忘記了清風的年紀。”
清風微微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淺淺笑了起來。
有時候,若能忘記,真的是天大的福分。
雨聲不絕。
細細密密地越下越大。
簾外風雨飄搖。
清風在煙絡的帳內撥亮了燭火。身後是一臉嚴肅的二人,一人著紫,一人著緋。
“王爺當真忘記了那個女子?”紫袍男子沉聲道。
清風垂手而立,輕輕點了點頭,又說道:“回杜大人,看似如此。”
一襲紫衣的杜槿,抿緊雙唇,眉心一蹙,沉吟不語。
緋衣男子見狀問道:“可有不妥?”
杜槿抬眸看了看他,“秦縝,你難道不覺得此事太過蹊蹺?王爺那個樣子,恐怕是忘記了誰,也不會忘記她。”
秦縝聞言也是一陣沉默,隨即問道:“清風,四爺還說了些什麼?”
清風恭敬地回道:“王爺對昨夜遇刺一事絕口不提,清風錯說成前日,王爺也不曾糾正。”
“當真是忘了昨夜至今之事麼?”秦縝下意識地問道。
清風想了想,嘴唇動了動,卻不置可否地沉默著。
杜槿見了,走上前來,淡淡說道:“無論王爺記不記得,他就硬說是忘記了,咱們也就全當他忘記了。”
秦縝看著杜槿,臉色微微不解。
杜槿笑了笑,“能忘記是一件好事,咱們不也一直想把那個女人從王爺身邊弄走麼?眼下如此省心,又有什麼不好?”
秦縝隱隱覺得不妥,卻又說不明白。
杜槿仍舊笑著,“如果覺得不能放心,也可以問問醫士有何高見。就請顧少監如何?”他直覺地排斥提到那個女子的名字。
秦縝微微頷首,卻補充道:“此事也需知會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