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六根清淨,絕塵絕世,又何必去追問人家的前塵往事呢?
站了沒一會兒,儀靜師太率闔庵的尼姑進到院子裡,列成兩排進了大雄寶殿。隨即,殿內響起了眾尼齊誦佛經的渾厚聲音,香火繚繞而出,隨風飄騰,有那麼一絲一縷鑽進樂以珍的鼻孔中,她便聞到了安謐寧和的味道。
木魚篤篤,吟經之聲如奔湧的江水從大雄寶殿內流出,盪滌著人心中的痴怨雜念、樂以珍覺得自己心中的俗情糾葛如那江邊的土石,正在一點一點地被沖刷去,內心越來越透亮。
一位尼姑雙掌合十,從大殿內走出來,衝著階下等待的女子們一點頭,這些人便自覺地分成兩排,依序拾階而上,往殿內去接受剃度。
一夥人剛走到大殿的高檻外,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嘈雜之聲。這些人到底是修為不夠,紛紛停下了腳步,循聲望去。
只見幾個小尼一邊倉皇后退一邊擺手喝道:“站住!要找人,等稟過我師父再定,你擅闖尼庵,成何體統?”
顯然小尼的阻止是無功的,幾個人被逼退至院門內的臺階下之後,一個男人手執青鋒劍從院門外跨了進來。樂以珍定睛一瞧,如雷擊頂!
懷明弘!
她迅速地轉過身去,一步邁過高檻,進了大殿。
本來外面的聲音就引起了殿內人的關注,這一會兒,幾位待剃度女子都站在門外看光景,唯有樂以珍一人急匆匆地邁進來,突兀地站在大殿的青石地面上,目光惶惶地四下觀瞧,像要尋一個匿身之處。
這情形越發讓殿內眾尼疑惑,尤其是儀靜師太,手執燃香遲疑了一會兒,將那柱香插入香鼎之中,衝著端坐在正北中央的鍍金佛像拜了拜,轉身走了過來。
樂以珍已經被懷明弘的突然出現震驚到了,無助地搓著手,不知道自己可以藏在哪裡。她迎上儀靜師太,抓住師太的手,焦急地說道:“師太,幫幫我,給我找一個藏身的地方……”
儀靜的目光越過她的肩頭,落到大殿外正在搶上臺階的懷明弘身上,微一閉目:“阿彌陀佛……該了未了,又如何能一心侍佛?如果你連坦然面對這個人的勇氣都沒有,可見你心中尚有塵念,佛門乃渡苦化難之地,但卻不是逃避恩怨痴念之所。珍兒還是與此人談明白吧,如果你與佛祖有緣,剃度倒不在於這一日……”
樂以珍一聽,這是不打算幫她呢。她也顧不得細想儀靜的話,鬆了手就往大殿深處跑去。這大雄寶殿內陳設簡單,唯有香案的下面和佛像的後頭,是兩處可藏身之所。
她剛剛奔至香案前頭,正準備低身鑽進去,身後就響起了一聲喊:“別藏了,我看見你了!”
樂以珍一手扯著香案上那紅色搭布的一角,僵在了那裡。整個大雄寶殿內,因這一聲喊而停了木魚聲,止了吟誦經文,陷入靜寂。
懷明弘一身天青色錦袍,風塵僕僕的樣子,抬腳邁過高檻,進了大殿。之前闖庵門的時候,他還是一副急得要吃人的架勢,此時看見了樂以珍,他反倒不急了,先是走到了儀靜師太面前,躬身施禮:“請師太寬恕,晚輩著實是心急了,硬闖進來,壞了庵裡的規矩。我家太太在庵中修養,給師太添麻煩了。因家中內外事務繁忙,需要我家太太回安平主事,家中長輩囑我來接她……”
“阿彌陀佛……”儀靜什麼也沒說,只是微微一頷首,垂目側身,給懷明弘讓開了路。
懷明弘向著儀靜再一鞠躬,然後越過她走向樂以珍。
樂以珍聽著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身體也越繃越僵。直至懷明弘在她背後站住,衝著她的後背一躬身:“太太,最近家中事忙,請太太隨我下山,家中有好多事懸而未決,只等太太拿主意。”
樂以珍咬緊牙關,僵硬地轉過身。
殿內殿外,一百多雙眼睛驚詫地看著她,而儀靜師太閉目垂首,一副超然事外的樣子。樂以珍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地跳,她最好將目光落到懷明弘的臉上,接觸到他不容商榷的堅定目光,看到他瘦得尖尖的下巴,她眼中一熱,趕緊咬住嘴唇,一聲不響地往大殿外走去。
她前腳剛走出大雄寶殿,誦讀經文的聲音隨即重新響起。她步下殿前臺階的時候,其餘的人已經進了大殿--剃度儀式開始了!
樂以珍心中如潮水翻滾,在前頭不發一言,只是快步地走著。
懷明弘也不說話,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兩個人出了碧雲庵,往山下走去。
沒走出多遠,便到了一處平緩的開闊地帶,有幾棵老松樹,樹下有石桌石凳。樂以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