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也隆隆有聲,廟祝便依規矩在糕包上加上五個銅板,示意五幅臨門。“積善亭”的一對金淡大聯句,正好道明其中佛意:
黃金落孽潔罪禍心重打害
金佛慈悲積德善心笑救災
把雞蛋愈是重重打在領食、領銅板乞丐的頭上,示意愈能以善心幫助這一大批罪孽消災解難,故此全都狠狠的扔擲出雞蛋,弄得來乞討的都一臉是垢。
小白奇怪的是排滿長長人龍之中,其中有一半是神高神大的中年漢子,甚至少年人也不少,他們雖身上總有些殘或廢,但仍是走動奔行靈活,幹一些粗工準可應付得了,為何不去找事謀生,甘心來此受辱,嗷嗷待哺惹人心酸。
很快便有答案,令小白痛心疾首的答案,一個十二歲的小頑皮,連奔帶跑的扔出雞蛋,散個稀巴爛的汙了來求乞的一臉,為了多討五個銅板,他接連向小頑皮磕了三個大響頭,小頑皮故意的吐了一口唾液在他頭上,又用腳踩一個扁,便滿意得喜躍跳舞。
這個可憐的乞丐,有一隻半跛的腿,但不久前,他還是意氣風發的以鐵腿在“劍京城”
揚名立萬,在“玄和大殿”與小白並肩,在“死衚衕”耀武揚威,他,便是那本來囂張跋扈的鐵腿丁公公。
原來“玄和大殿”一戰,丁公公被血公子重創後,失去蹤影,想不到短短時日竟已淪落至此,小白不禁心中一酸,淚水便在眼眶打轉。
乞過了糕包,蹲在一角便食,細意著他身旁,原來還有那一邊吃一邊咳出血水的文盲,兩人都衣衫襤褸,一臉灰白,就與一眾乞丐無異。
小白也蹲在二人身邊,引得兩人驚覺,丁公公抬頭一望,剎那間五官與臉龐,擠出來的嗒然苦喪,那短短一刻的真情變幻,像烙印般打在腦海,畢生難忘。
丁公公好想強忍淚水,但畢竟是人,人苦楚心酸,淚便該流出。在旁已瞎的文盲,得悉故友在旁,看見自己今天潦倒落魄,已忍不住哭將起來。
小白在“劍京城”打滾的日子,除了伍窮、小黑、十兩、朱不三與名太宗,眼前丁公公與文盲便算最是友好。當日“玄和大殿”一戰後,還以為二人受了重傷,已離城回鄉養病。
怎知今日重遇,竟已人面全非,不禁抱擁二人嚎啕大哭。
“小哥兒又是重遇故友,看咱們一派貧敗、苟且偷生模樣,悲從中來吧。”小白背後出聲的人缺了右臂,長亂散發披肩,高如巨神,汙垢卻掩不住一派懾人氣勢,頦下一束蒼髯,目光炯炯如電,昔日必然是超霸猛威人物。
“大哥說得不錯,小弟與丁公公、文盲從前是好兄弟,今日再逢,是有點兒措手不及,也一時難以接受如此境況。”小白道。
“相交非親,相知未深,如今又天各一方,貴賤雲泥,小兄弟仍願與兩位稱兄道弟,在‘劍京城’內,可絕無僅有啊!”來人聲如洪鐘,內家功力比小白不知高了多少倍,但卻淪落至此,怎不令人痛心。
“敢問一句,我張目得見,大哥與不少來乞討的,盡是一派人物外貌,為何不外出闖些功業,卻甘心淪落於廟旁求憐乞食呢?”小白終於吐出心底疑惑。
聽罷,丁公公、文盲都不約而同低頭垂首,嗟嘆不已。
“小兄弟猶在富貴夢中未醒,當然不知我等悽慘。在“武國”之內,以武立國,百姓對武藝超凡、立有戰功者都大加表揚,敬為英雄。但成功的背後,那些失敗者又如何?“武國”素有不明文法規,失敗者便如喪家狗,被冠以不祥人稱號,好比過街耗子,人皆喊打。”
“你縱使還有謀生之能,誰都怕沾上黴運衰氣,甚至拿銀子買吃,也不受歡迎。久而久之,你便會來到這裡,以乞討為生,否則全無法子立足京城。”
以武立國的風光,小白已見多了,原來背後一大群失敗創傷了的人,境況是如此悽酸,難怪“武國”上下武者都竭盡心力求勝,敗者只求一死痛快。否則剩餘殘生,要如此乞討過活,丟盡尊嚴,可真比死更難受。
“別小覷來乞討的兄弟啊,咱們從前都立過不少豐功偉績,只可惜在敗戰中殘缺了身子,便註定被批成不祥之人,一生就此毀盡。”
“敗而殘缺便是不祥,在山下‘貧賤窟’便住了二萬如此人家,從此永不超生!”威猛來人心酸情真,一派蒼天作弄的沒奈何。
“既然今日有緣相遇,我小白今天便來個積善積德,口袋裡的都與各位落難英雄分享。”小白說罷,把身上的百餘兩銀子盡都派予眾人,又向十兩、伍窮、四劍客借來銀子,義派予一群落魄草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