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液體濃稠得帶有一種黏膠感覺,緩緩沿著唇片流進口腔,流入喉部。原本深深插在喉嚨的弩箭被拔除了,拜諾恩感覺像頓然脫下一副沉重的枷鎖。
蘇託蘭神父直接把割裂的腕脈按壓在拜諾恩的嘴上,讓身體僅餘的鮮血灌進去。
「上帝啊……原諒我……」神父的體力降至最低點。「……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這是……最後的……機會……」
神父發覺左臂的血液幾乎流乾了。他以牙齒咬住十字架匕首,割破自己的右腕脈。
割脈本身是一個需要極大氣力的動作,以蘇託蘭現時的瀕死狀態原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是信仰的力量卻支撐著他的身體,巨大的精神力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眼看血液從創口湧出,神父感不到絲毫痛覺,他急忙把手腕遞向拜諾恩的嘴巴。
「……上帝……全能全善的上帝……請聽我最後的禱告……」神父發覺視線開始模糊。「……讓這『達姆拜爾』復活啊!」
拜諾恩看見那絲光明漸漸變得更大更亮了。他看得見自己身處何地。
他再次進入了自己的內臟之間。
腥臭的氣息;溫暖溼潤的感覺……拜諾恩想,這是人類最原始的恐怖感。
光華更亮。那道沉重、塵封的大門終於廣開,展開出一片看不見盡頭的荒原。
荒原中有一點黑色的東西漸漸接近,越變越大。
是在奔跑中的東西。是生物。
是一隻野獸。
拜諾恩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兇猛、可怖的野獸:碩大的頭顱長著三根又彎又尖的犄角;頭頂、兩腮和頸項的紅色鬃毛如火焰燃燒似地飄動;血盆巨口伸出如刀戟的獠牙和分叉的赤舌;皺紋深刻的鼻子噴出白霧;三隻漆黑的眼睛裡光華不斷躍動,似乎正有無數微小的精靈在眼瞳內展開血腥激烈的戰爭。
遍長烏黑長毛的軀體上寄生著綠色的蚤子;雄健的六條腿以懾人的力量急奔,足以把石頭踏碎,每踏一步四根尖長的獸爪便深深刺入土地;長尾有如一條具有獨立意識的巨蛇,在虛空中盤纏舞動。
野獸朝著拜諾恩奔跑過來。他想驚叫,但喊不出聲音;他想逃跑,但動不了一寸肌肉。
野獸逼近。拜諾恩這才發現,面前的猛獸突然變大,充塞他眼目所見的一切空間。
野獸俯首,張開血口,濃烈的臭氣撲鼻而至。
野獸把拜諾恩吞噬。
拜諾恩進入野獸漆黑一片的體內。一切寂靜。
——這就是地獄嗎?
過了許久,仍是沒有盡頭的黑暗和寂靜。許久……拜諾恩感覺自己在這空無一物的空間中度過了許多年。
終於他聽到一點聲音。那是一種斷續而尖銳的聲音,但太遠太細了,無法辨別是什麼。
聲音漸大,拜諾恩聽出了。
那是一個女人在極度痛苦中發出的叫聲。
然後拜諾恩看見了光。在光明處,一個全身赤裸的年輕孕婦坐在地上吃力地分娩,不斷髮出痛楚的呼叫。
拜諾恩知道她就是他的母親。
母親在盡力分娩,不斷把力量聚集在腹部和下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