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擠在一張床上,蓋著不夠大的被子,常常是這邊有人搶被子,那邊的人就會受涼。容真只得儘可能地睡在邊上,讓身旁的弟妹們都蓋好,自己就把他們的衣裳拿來堆作一團,蓋在沒有被子保暖的地方。
爹孃白日裡要出去做工,夜裡還要趕製些手工,根本無暇給予這群孩子們多一點的照顧,於是一切照顧弟妹的重擔都落在容真一人身上,她要洗衣服,要劈柴做飯,小小的人連斧子都拿不穩,卻硬是一下一下嘗試著劈開柴火。
可是這樣的日子雖苦,卻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因為至少那個時候,全家人都在一起,不曾分離。
她記得過去的好多事情,包括生辰時能吃到一隻小小的壽包,包括在月末時爹孃拿了少得可憐的工錢,也會高高興興地給他們帶回一點零嘴,像是一袋花生、像是一包瓜子。
也許正是因為日子清貧,很多東西都顯得彌足珍貴起來,而放到現在,哪怕是有人把全天下最好的糕點美食都放在她面前,也及不上曾經粗糙簡陋的食物。
因為那一切都是她童年最珍貴的回憶,因為蘊藏其中的親情千金不換,是任何昂貴的東西也取代不了的。
而眼下,容真淚眼朦朧地看著這間藏滿童年記憶的屋子,再也忍不住肆意流淌的淚水。
她想到了已故的親人,想到了那些充滿溫情的清貧歲月,想到了本應白髮蒼蒼安享晚年的爹孃,心裡某個地方生生地疼,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欣慰。
她總算做到了,只是時間太晚,來不及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來不及讓弟妹過上好日子。
可是她終歸會踏上權勢的頂端,至少給自己的孩子一個安穩的歲月,不讓他或她走上自己曾經的道路。
在她無聲地流淚時,一個溫暖的懷抱將她納入其中。
顧淵的聲音顯得朦朧溫柔,充滿無奈,“朕是為了圓了你的心願才帶你出宮的,眼下哭成這個樣子,叫朕如何是好呢?下次再也不帶你出來了?”
“不行。”她一面抽抽搭搭的,一面斬釘截鐵地說,摸了擦擦眼淚,“臣妾是太高興了,皇上您不要誤會。”
眼下沒人了,她又一次恢復到宮中的稱謂。
顧淵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泛紅的眼睛,輕輕嘆了口氣,“逝者已矣,你若能堅強地把今後的日子過好,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安慰了。”
聲音在這裡遲疑了片刻,他終是提起了曾經令她心傷的事情,“……若是朕早知道今日會將你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當初也許……”
也許就不會見死不救了。
容真看著他沉鬱的眼睛,那是一片複雜難測的深潭,波濤洶湧,刻骨銘心。
她好似看到了他的掙扎,他的遺憾,他的懊悔,他的沉恨。
顧淵當然是在後悔當初的決定,因為他從前都不曾想過,有朝一日會這樣喜愛一個小姑娘,因她歡笑而喜,因她流淚而悲。
當初他眼睜睜看著她的親人慘死,無動於衷,於是今日終於受到報應,因為原來看著她痛苦,他心裡更不好受。
在這樣的一片寂靜裡,顧淵輕輕地幫她拂去睫毛上透亮的淚珠子,靜靜地看著她,語氣沉鬱頓挫,“當初是朕的一念之差,害你錯失親人,而今,朕只希望以餘生的時光來彌補你失去的親情。朕希望和你生一大群兒女,他日承歡膝下,再也不會讓你孤單一人。”
他在以一個皇帝的身份向她表示歉意,向她許諾。
容真破涕為笑,“一大群?皇上當臣妾是什麼?老母豬麼?”
她在為他找臺階下,顧淵心知肚明,伸手將她攬入懷裡,抱得很緊很緊,聲音卻很輕很輕。
“朕只希望不會辜負你。”
容真安靜地被他抱在懷裡,一言不發,眼眶依舊溼熱,卻不知是因為前一刻的悲傷還是眼下他的這句話。
她聽見心裡有個聲音在問自己,你心動了麼?
可是她答不上來。
她所以為的依賴也好,眷戀也好,都是來自於他的真心以待,他給她一片不曾示人的淨土,給她一顆毫無保留的真心,而她在發現自己無法無動於衷時,選擇了給予他那麼一點點回應。
可是終於,在他越來越多的給予中,在他盛情關懷的愛戀裡,她好像終於還是陷了進去,不知不覺投入了比預料中多一點的感情,於是多一點,再多一點,終於走到了不可估量的地步。
他說不希望辜負她,已經是一個皇帝最後的底限了,因為他擁有的不只是一兩個女人,而是一整個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