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大臣發言的皇帝,只壓低了嗓音說,“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早朝又過了好一陣子才結束,當顧淵在文武百官的恭送聲裡往偏殿走時,鄭安終於快走幾步趕了上來,輕聲彙報了剛才收到的訊息。
顧淵腳步一頓,隨即轉了個身,加快步伐,果決地朝殿外走去。
車輦朝著惜華宮去了,鄭安跟在車旁,神色凝重地說著長順之死的始末。
顧淵一直閉著眼睛,末了才問了句不相干的話,“當日她央求你從尚食局帶來的兩個人裡,是否長順就是其中之一?”
鄭安點頭稱是。
同一時間,車輪也停了下來,一地積雪裡有兩行深深的車轍,從崇武殿一直延續到惜華宮外。
顧淵忽地遲疑了片刻,竟有些不願下車,好似一下車就會看見那個女子蒼白的面容、絕望的神情,那雙秋水明眸裡應該還有些好似永遠抹不去的霧氣,叫人只要看著都覺得心裡一緊。
他想起了幾個月前她的家人死去時,他從宣明殿的窗戶裡看到的那個場景,那時候她跪在殿前,神情就是那樣悲哀沉痛,好似全世界的災難同一時間壓垮了她,一時之間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心裡好像被一隻手不輕不重地壓迫著,不妨礙呼吸,卻有些沉重。他又頓了頓,才掀開簾子下了車,鄭安為他撐著傘,一步一步朝惜華宮走去。
殿裡亂作一團,因為容真的昏迷,奴才們請太醫的請太醫,燒水端盆的也匆匆忙忙地來回折騰,長順的身體就擺在院子裡,一時之間沒人搭理。
顧淵的腳步驀地一滯,在長順身邊停了下來,這個太監面色蒼白如紙,竟不比一地積雪弱上幾分。他頂多不過十四五歲,眉目間還帶著孩子的稚氣,只是嘴唇發烏,渾身姿態僵硬,看樣子是給活生生凍死的。
鄭安一邊指揮著人把屍首抬走,一邊請皇帝繼續往裡走,“皇上這邊兒走,離這些東西遠點兒,免得沾了晦氣。也不知底下的奴才是怎麼辦事的,竟把人就擱在這兒了,奴才一定重重責罰他們,竟然敢衝撞聖駕。”
顧淵也不說話,只是唇角抿得越發緊了,不待人開門,自己就推門進去,朝著寢宮的方向疾步走去。
這段時期以來容真的身子一直不好,可是這一次,因為心力交瘁、晴天霹靂,她徹徹底底地暈倒了。顧淵踏進寢宮之時,幾名太醫已經把好了脈,正湊在一起商量對策,見皇上來了,都忙著行禮,卻被顧淵一揮手就阻止了,“免禮,容婉儀怎麼樣了?”
如今容真在宮裡的地位有目共睹,因此聽著這段時間身子骨一直就不好的容婉儀又病倒了,院判大人都親自來了。三人對視了一眼,由院判說道,“回皇上,容婉儀是痛急攻心,加之身子虛弱,因此才一口氣沒喘上來,堵在心口,鬱結交加。”
“可有大礙?”
“好生疏導疏導,應該沒有大礙。”院判遲疑道,“這些日子容婉儀也在進補,因此身子也比前段時間好了很多,只要不再受刺激,心口不堵了,也不會有什麼事。”
顧淵淡淡地說,“應該?朕不要應該,容婉儀必須立刻好起來。”
聲音乾淨利落,不帶一點多餘的情緒,卻明明白白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三位太醫都默默地低下頭去,院判也禁不住出了點汗,眼下病人是因為心情沉痛才病倒的,他們這些人只能治標無法治本,還真是有些為難。
但皇上有令,他們也只能照做,當下沉聲道,“臣等遵旨。”
太醫走後,顧淵在床邊坐了下來,低頭看著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是真的很痛,就連昏睡之中也眉頭緊蹙,好似心中真的只有無限悲苦。
想一想,皇宮帶給她的一切都似乎太沉重太沉重,自從陷入這個漩渦,她就只能身不由己,就連仰慕他的心都必須卑微地揣在懷裡,不外露,不貪心。
他遲疑著伸出手去觸到了她的臉,溫潤的肌膚如同她這個人一樣,柔軟美好,除卻面頰有些消瘦,不若從前那般飽滿。
容真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閉著眼,整個人像是一片孱弱的雪花,隨時隨地會融化掉。
顧淵的心裡湧上一丁點憐惜,然後像是化開的蜂蜜一般蔓延開來,最後柔軟地覆蓋住了整顆心。
不過是個愛他敬他的女人,先後失去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人,可是前一次是因為她不過是個普通宮女,他沒有任何理由打破自己的計劃去幫她;而這一次,她卻是他的女人。
上一次的痛苦對她來說已經是個非常大的